翌日,天刚蒙亮,鸟儿在枝头清脆鸣叫。

何九爬了起来,动作很轻,深怕吵醒熟睡中的我。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我已经醒了,准确来说是一夜未眠。此次一别,不知何时相见。

我见到后堂门外还站着一人,那人背着背囊,我认识那人,他就是捞尸队的闫叔。他们要一起走,我不知道到底发现甚么事,但我相信一定和那个组织有关。

何九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满是慈祥和不舍。我紧闭双眼,深怕不争气的眼泪会夺眶而出,心中默默念道:师傅,保重,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碰。”的一声,他们走了。

何九走的几天,我都窝在家里,有时来店铺里坐坐,却没有接单。杨泽天来看望过我一次,询问我的伤势如何,顺便告诉我陈升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滑了一跤,一块尖石插进他的菊花中。我听后也自能默默哼起那首描写菊花灿烂的名曲,菊花残,满地伤……田海也来找过我一次。

他告诉我,那天我们离开墓室,整座无底山都塌陷了。我们从墓地里带出来的那卷竹简记载着另一处墓地。那座墓地在一岛上,那座岛每隔一百年的大退潮便会露出水面一次。时间很短,只有短短6小时,便会重新浸入大海之中。

我问他岛在哪?

他摇了摇头,表示还无头绪。

我的生活在几日后又回到原来的生活,每天在店铺里等待上门的“肥羊。”

县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唯一一件大事就是那间凶宅有人搬进去住了。

这里的人谁都知道那件事,我也不例外,那栋老宅子在县城的北面的一座山脚下,那只有一间屋子,屋子周围长满青青的杂草,风拂过沙沙作响,青红色的墙,乌黑的顶,两扇厚重的大门总是敞开着,远远一看,显得那般孤寂。

那件事后,谁也不敢再靠近那间屋子。

二十五年前,那间屋子原来的主人姓张,名占生,他经常对人吹嘘自个天不怕,地不怕,就算鬼见了他也得退避三舍,因此大家都叫他张大胆。

张大胆祖上三代都是做棺材生意的,父母死的时候把家业交给了他,可他为人轻佻,不知进取,祖上积攒下来的家产被他挥霍一空,家中值钱的东西被他卖的卖,当的当,妻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去了外地,也就只剩下那间宅子了。

眼见日子一天一天难熬,也不知怎么了,他竟然打起了死人的主意。

那天夜里,张大胆饿的前胸贴后背怎么也无法入睡,他穿上衣裤扛起一柄铁锹,拿上一盏油灯,捎上一瓶喝得只剩半瓶的白酒朝自家后山走去。

那座山叫通阴山,上不高,约五十米,山上埋葬着许许多多的死人,张大胆的太爷爷为了做生意方便将铺子建在这里,他们一家和伙计也住在这间宅子里,这样哪家出丧他们都一清二楚,县城就这么大,大多数人也都认识,抹不开面的都来他这定做棺材,生意弄的红红火火。

月黑风高,冷风呼呼的吹着,顺着张大胆的衣领和袖口灌进去冻得他直打哆嗦,上山的路很窄,夜里更难行,走了半天才在山腰上的一座新坟停了下来。

他将肩上的铁锹往一块隆起的地面一扔,弯下腰拿着油灯往墓碑上照了照,两眼盯着墓碑上那张照片中的女子,喃喃道:“多水灵的姑娘,死了怪可惜咯!”

话音刚落下,一阵阴风吹来,吹得坟边杂草、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吓得张大胆一屁股瘫坐到地上,环顾四周,黑漆漆的甚么也看不见,见风停了,他才长长舒了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人就是爱自己吓自己,调整了一下紧张的心情,抄起一旁的铁锹挖了起来。

不一会儿,棺材盖露了出来,他挖得更起劲了,直到整个棺材呈现在他眼前,这时他早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下来歇息一下,迫不及待的将铁锹插进棺材缝里使劲的撬了起来,“嘎嘎。”几声,棺材钉被撬了起来连同棺材盖翻在了地上。

他连忙将手中的铁锹扔在一边,拿起油灯放在棺材旁,半个身子探进棺内,右手托着女尸的颈部托了起来,看了看,“没有。”又将尸体翻了一个身,“还是没有。”

张大胆本想弄点陪葬品换点食物填饱下肚子,忙活半天却扑了个空,渐渐地面露不悦,指着棺中的女尸骂道:“娘的,你不死也没用,死了连个陪葬品都没有,害得张爷我折腾了半天连一点油水都没捞着。”

喝了一口白酒,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脑中一闪,陪葬品会不会在她身上,张大胆再次跳了下去,当他正要掀起女尸的衣服时,“噌”女尸直直地坐了起来,张大胆也感觉不对劲全身哆嗦了起来,慢慢的扭过头,一张森白的脸离他不到一公分,一双原本闭着的双眼此时却直勾勾的盯着他。

“啊!”一声大叫在黑夜中显得有些惊心动魄,张大胆慌慌张张爬到地面,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这里,连油灯都忘记拿,下山的路很黑,少了灯有些难走,那双女尸的眼睛在张大胆脑海中挥之不去,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盯着他,一双,两双,三双,四双……

这时,张大胆脚一滑摔了一跤滚了几圈才停住,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心想:这时候手里要是没有个灯,这路上黑漆漆的,估计还没到家不摔死也被自个给吓死,再说张爷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自我安慰了一下,张大胆转过身,一双颤抖的腿迈着小碎步朝山上走去,嘴里还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各路神仙,各方罗汉请多多保佑。”

张大胆晃晃悠悠地回到了那座新坟,此刻女尸闭上双眼静静地躺在棺内,之前似乎甚么也没发生一般,他拿起地上那瓶所剩不多的白酒,“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嘀咕起来,难道刚刚只是太过于紧张出现幻觉。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在棺材边上绕了几圈,仔细打量起棺内的女尸,这名女子张大胆是认识的,她是县城里的铁匠吴老二的独生儿,为情所困上吊自杀而死的。

“还别说,这小娃娃越看越水灵。”张大胆喃喃自语道。

“咕噜”张大胆咽了一口唾沫,他脑中闪过一个邪念,跳了下去,将女尸从棺内抱了出来,又将棺材盖合上,重新填上土,扛着女尸下山了,回到家中。

两小时后。

张大胆将女尸扛上家中的二楼,大家知道那个年代,自家建造的宅子,如有建造二楼高度都比较低,他只能弯着腰扛着女尸。

二楼除了正中央放着一口楠木棺材,其它甚么也没有,空荡荡的,那口棺材是张大胆为自己准备的,他可不想死后连个安身地都没,于是很早之前便准备好这口棺材。

他放下肩上的女尸,用力地挪开棺盖,将女尸放了进去,抹了抹嘴边的油渍,说:“对不住了小娃娃,我张大胆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又扫了一眼女尸不见了的左手,摇了摇头,方才合上棺盖。

饱餐一顿后的张大胆回到了自个的屋中,躺在床上的他怎么也无法入睡,瞧了瞧家中破旧不堪的家具,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竟会沦落到如此田地,前不久他还衣着光鲜,事到如今就连饱餐一顿都不易。

翌日。

张大胆如往常那样在一家茶馆和人吹嘘了半天,等到天色暗下来便回家了,一回到家中便点燃桌上的油灯上了二楼。

这次,女尸少了条左腿。

第二天,女尸少了只右手。

第三天,女尸少了条右腿。

第四天,棺内空空如也,后院的地下多出了一堆白骨。

夜深人静,山路上死寂一片,张大胆扛着一柄铁锹,拎着一瓶白酒和油灯又来到了通阴山,这一趟似乎特别的静,静的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没有虫鸣鸟叫,这是一种摄人心弦的静。

接近山顶的时候,张大胆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骂道:“娘的,埋的这么高。”

原来,今天白天又有一个人被抬上山了,是一名年轻的小伙子,说起来倒也巧了,这名小伙子叫魏建远,是铁匠吴老二女儿的相好,魏建远的父亲是个生意人,家境盈实,吴老二家境贫寒,所以他父亲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就一直反对他俩在一起,他又偏偏是个孝子,对父亲乃是言听计从,只能挥泪斩情丝,不再与吴老二的女儿往来,弄得吴老二女儿伤心欲绝含泪上吊自杀了。

魏建远除了是个孝子也是一个痴情种,吴老二女儿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怀着歉意也上吊自杀打算与她做对鬼夫妻,再续前缘。

不一会儿,张大胆便来到山顶下方不到十米的新坟,有了一次经验,这次他显得很镇定,先喝了几口白酒,几口白酒下肚,瞬间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土挖的很块,棺材一呈现在他面前。

铁锹就插进细缝中,“嘎嘎。”几声,棺材盖就被撬到一边,将尸体抱了出来,几乎是一气呵成便完成了。填上土就下山了,这一次似乎很顺利。

魏建远的尸体被张大胆放在二楼的棺内,他用冷水冲了个凉便回屋休息去了。

迷迷糊糊中,张大胆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一阵风吹了起来,风阴阴的,他裹了裹盖在身上那张破旧的毯子,突然他意识到甚么,猛的坐了起来,双眼在黑夜中看来看去。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门窗是合上的,那风是如何进来的,于是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点燃床边的油灯,门窗是紧紧合上的,空荡的房间一目了然,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

此时,张大胆的脸色煞白如死尸一般,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有些透不过气,他有点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要逃离这个屋子吗?就算逃出去又怎么样,附近就他家这一间宅子,说不定一开门会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他?

“张占生。”

这次他听的很清楚,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很低沉,很远,仿佛是来自地狱。

“张占生。”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走出房间一探究竟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是那般低沉,只是近了很多,似乎就在房门外,大门的门栓已经插上了,也就是说,这间宅子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二楼棺材内的那具死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死就死。”张大胆咬了咬牙,拿起墙角放着的柴刀,在房门前慢慢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猛的拉开房门一阵乱砍,乱砍了一通后,发现似乎也没甚么事,于是慢慢睁开眼睛,厅内就他一人。

那声音他可是听得清楚楚,门外有个人,有具尸体,他倒也不怎么害怕,大不了跟他拼了便是,可现在连那个声音是谁发出来的都不清楚,双腿开始不听使唤哆嗦起来,衣衫也早被冷汗给浸湿了,张大胆手举着柴刀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哐当。”一声,撞击声是从二楼传下来的。

张大胆也算胆子大的,要是一般人碰上这等事早晕过去,不省人事了,他用手使劲抽了两下大腿,想用疼痛来压制内心的恐惧,这办法也还真管用,只见他回到房内拿上那盏油灯,一小步,一小步朝二楼迈去。

这楼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回了,木质的楼梯板不知道坏过多少回,他也不知道修过多少回,往日三两步就上去了。

“嘎吱。”现在他每上一阶楼梯就像踩在死人的骨头上那般,令人感到头皮发麻,平时不到一分钟的路程,这次竟然用了整整五分多钟。

张大胆上到二楼,弯着腰,借着油灯所发出来的火光巡视一圈,似乎没有甚么异常,那口棺材好好地摆在原来的位置上,棺盖也盖着。

“咚,咚,咚。”这时,棺内响起了几声敲打声。

张大胆吞了口唾沫子,攥紧手中的柴刀,缓慢地向棺材迈去,短短几步路程,他仿佛从地狱里走了一遭,是那般惊心动魄。

“嘎吱。”他皱紧眉头挪开棺盖,他不敢将棺盖挪得太开,深怕里面那具尸体会突然坐起来用双手掐住他的脖子,那样他就无法呼吸了,只要露出一道细缝,用来窥视棺内的那具尸体便可以了。

他仅仅往里面瞄了一眼,脸色突然一变瘫坐在地上,裤裆湿了一片,口中依稀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棺内的尸体还在,一动也没动,只是那具尸体并不是魏建远的,而是吴老二女儿的尸体,吴老二女的尸体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现在又出现在棺内,而魏建远的尸体却不知所踪。

好一会,张大胆才从地上颤颤兢兢站了起来,来到棺材旁,想再次确认一下,又往里看了一眼,魏建远的尸体静静躺在棺内,他拍拍胸口,“刚刚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有可能是最近太累的缘故。”

安慰了一下自己,正当他准备盖上棺盖离开的时候,“砰”的一声,棺盖飞了起来,落在了两米远的地板上,一双森白的手攥着一根拇指般粗的麻绳,用力勒住他的脖子,惊慌之下手中的油灯和柴刀掉落在地上。

张大胆腰顶着棺材,用尽全身力量挣扎着,他以前也想过一死百了,现在死亡来临,他是那么不想死,那般渴望活着。

脖子上的麻绳越来越紧,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力气也越变越小,渐渐地,他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小,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分钟,他看见一具女尸正在一口一口咬下他大腿上的肉,大口咀嚼着,用麻绳勒住他脖子的那具男尸,将他森白的脸紧贴在张大胆的脸颊上,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口中还说道:“张大胆,肉被咬下的滋味不好受吧!”

“啊!”张大胆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又用双掌抹了抹脸颊上的冷汗,庆幸道:“原来只是一个梦。”

看了看窗口,天已经亮了,他起身下地,扭了扭脖子感觉到有些酸痛,他也没多想,穿好衣裤他就急忙离开了家,夜里的梦让他感觉到压抑,感觉到死亡,就算天已经亮了他也不想呆在家里,打算到仙茶楼坐坐,喝点茶水,同人唠上两句。

仙茶楼不光是县城里最出名的茶馆,即便是在这方圆百里内也是极其有名。

仙茶楼所用的茶叶都是上好的铁观音,每颗茶芽都是经过精心挑选,长一分不行,短一分也不行。

泡茶用的水也是县城西面九里山上的第一泉,泉水清凉甘甜,好的茶叶只有配上好水才能沏出一壶好茶,当然价格也就不便宜。

张大胆可是仙茶楼的老主顾,但也是欠钱最多的顾客,茶楼老板李大福与张大胆的父亲有很深的交情,如今张大胆是一贫如洗自然是给不起那茶钱,李大福也是重情义之人,念在与张大胆父亲的那份情谊上,也从来不说甚么。

往日张大胆来仙茶楼饮茶,这里的伙计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给他沏上一壶茶继续去忙自己上的活,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路上的行人盯着他看也就算了,连这仙茶楼的伙计也是一改常态,睁大眼睛盯着他瞧。

甚至都没人敢与他同坐一张桌子。

坐在角落里的张大胆一把抓住一名路过他身旁的伙计问他,“我脸上有东西?”

那名伙计摇了摇头,“没有。”

张大胆追问道:“那大家盯着我看干嘛!”

那名伙计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他俩,才将嘴唇贴到他耳边,说:“大胆,你是不是碰上脏东西了?”

“脏东西?”张大胆联想起夜里的那个梦,立马感觉背脊一凉,脚在四方桌下瑟瑟发抖,仍强作镇定说道:“我张大胆是谁,脏东西见了我还不得夹着尾巴逃啊!”

那名伙计一脸鄙夷地看了一眼张大胆,阴阳怪气的说道:“那是……您是谁呀!您张大爷的胆子在这方圆百里无人能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张大胆平日在仙茶楼一坐便是一天,今天坐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身离开了,他实在受不了周围人盯着他看。

出了仙茶楼,他闲来无事打算四处逛逛。

文/《我是道士她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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