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有在我身边,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我帮着爷爷找来了柴火,并且去吴立山家拿了桶花生油,而后将那八个脑袋的死孩子用夹蜂窝煤的钳子夹到柴堆上,浇上花生油,爷爷一根火柴点了根烟,而后把还未熄灭的火柴往柴堆上一扔,那个死孩子就被雄雄大火吞没。

我看着雄雄大火,却莫名的有种很难过的感觉,眼角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滴落了两颗泪。

我和爷爷守在柴火堆边,直到那堆柴火烧成了灰烬,那个死孩子也成了灰烬,甚至连渣子和骨灰都没留下,因为爷爷反反复复用那铁钳子在灰烬里捣鼓了许久,也没翻到什么。

按照爷爷的说法,这死孩子在坛子中被三阳地火熏烤了百年,早已干燥得如柴火一般,一点就着,甚至连骨头都能当柴火烧。

我想想也便通了,老师有说世界上的物事其实分析下去都是一样的东西,一样的物质,当将它们分解之后,骨头和柴火的最终成分都会大同小异。

“娃儿,走了!将三位道爷送回家去。”爷爷拉了拉还在愣神的我,而后随口骂了一句:“这帮孙子,胆子这么小,娃儿,你记住,别人都是靠不住的,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哦,我知道了。”我机械的回答了一句,临走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堆灰烬,心里还是莫名的难过。

将三位道爷送到了家里,家里位置也不多,就两间房,爷爷一间,我一间,外加一小半间的厨房。

总不能将三位道爷的遗骸放厨房吧,难道让他们看灶火吗?显然不合适。

爷爷对三位道爷那是由心的佩服和敬重,他将三位道爷放在了他的大床之上,而后在窗前摆了三个香炉,每个香炉插上两支香供上。

三位道爷占了爷爷的床,爷爷晚上自然会跟我挤一张,不过也好,今天吓得够呛,跟爷爷一起睡便不会害怕。

“娃儿,锁上门,我们去找杨树林要狗去,这可是他亲口答应我们的。”爷爷点完香,拜完三位道爷之后对我说。

我一听便犹豫了起来,关键这狗是杨苓艺的,她可喜欢这狗了,要是把她的狗抢来,她还不得恨死我,我小声的劝道:“爷爷,算啦,我觉得黑鼻还是跟着苓艺好,至少她们家给黑鼻的伙食比我们能给的好。”

“你懂什么,别废话,跟我走!”爷爷不由分说,锁门之后,拉着我就朝着村长家走去。

到了村长杨树林的家,他们家的大门竟然紧闭,但是外面没上锁,显然是从里面闩着,显然有人在家。

“这杨树林还真怕死,这村长怎么当的,这么丁点的事,吓得一回家就把门锁上了。”爷爷看着紧闭的大门,笑着说道,他对杨家人没好气,因为杨树林的父亲批斗过他,这仇记到死也忘不掉了。

“杨树林。”爷爷朝着杨家喊道:“按咱们的约定,我来领黑鼻走。”

汪汪汪!

从门里突然传出一阵狗吠,是黑鼻,我认出了它的叫声。

“黑鼻,是我,别叫了。”我跑到门口,对着黑鼻说道。

汪汪汪!黑鼻一见我,吠得更大声了,透过门缝,我竟然看到黑鼻对着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它那水蓝色的眼珠子竟然带有恐惧,而且边吠边退,像是很害怕我似的。

“黑鼻,是我啊,难道你不记得我吗?我是杨苓艺的朋友,时长带你去玩的吴名。”我对着黑鼻喊道。

可是黑鼻好像根本不认识我,对着我一直狂吠不止,甚至四爪抓地,抓出了爪印,它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姿势。

“黑鼻!”我再次喊了一声。

嗖的一声,黑鼻朝着我扑了过来,但是中间隔着木门,砰的一声,黑鼻重重的撞在木门之上,而后扑通一声落地,爬起来之后,再次对我狂吠不止。

“黑鼻,怎么啦?是谁,外面是谁?”屋里传来杨苓艺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杨苓艺是从内院朝着门口走来的。

我们这的房子都是瓦房,分内院和外院,内院一般就是住房,外院一般是院子和厨房。

“是我,吴名!”我对着门内说道:“苓艺,快让黑鼻别吠了,这丫的两天没见就把我忘了。”

“黑鼻,别叫了,是吴名。”杨苓艺蹲下抱住黑鼻,但是黑鼻依旧狂吠不止,搞得她也懵懵的,她疑惑的看着黑鼻:“这是怎么啦?之前你和他不是还玩得很高兴吗?”

“我也纳闷,今天的黑鼻见了我好像见了鬼似的。”我有些无奈的说道。

“吴名,你等等,我给你开门。”杨苓艺站起身来,就要走过来给我开门。

突然黑鼻窜到她的面前,用身躯挡住了她,甚至也对着她狂吠,杨苓艺一脸的莫名其妙,她脸色难看的说道:“黑鼻,你到底怎么啦?你别这样,再这样无礼,我可要生气了哦!”

她绕开黑鼻,准备伸手开门,突然黑鼻一张嘴,紧紧的咬住杨苓艺的碎花布裤脚,死死不松口,还一直往后拽,就是要阻止她开门。

“这是怎么啦?”杨苓艺的脸色大变,今天的黑鼻太反常了。

我也彻底懵了,我抬头看着爷爷,爷爷也怔怔的看着黑鼻,或许他也没看清黑鼻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拉了拉爷爷的衣角,朝着爷爷微微皱眉,示意他算了,看黑鼻的意思,肯定是知道我们是来领它的,它不愿意跟我们走,才如此反抗。

爷爷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娃儿,我们回去吧,这狗真的有灵性,只是在杨家人手里不能发挥它的作用,糟蹋了。”

爷爷拉着我离开了,走了几步,我回头看看那门,门里的黑鼻已经安静下来了,它知道我们要走了,所以也便安心不闹了。

只是我觉得即便它知道我是来带它走的,它也不应该反应如此之大,最多它会朝我吠一吠,表示抗议拒绝,可它竟然攻击我,竟然对我表现出敌意,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晚上我和爷爷挤在一起睡觉,爷爷有打呼的习惯,以前小的时候都没感觉怎样,但是自己睡习惯以后,此刻再跟爷爷睡一起,我竟然失眠了。

爷爷累了一天,而且吐了两口血,已经非常疲惫了,我不想打搅爷爷,所以没敢翻来覆去,也没敢起床,因为爷爷那屋还有三位道爷的遗骸,虽然知道他们生前是好人,但是他们的尊容真的很吓人。

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耳边传来爷爷的呼噜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倦意上来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受了惊吓,一个晚上都是噩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待我清醒些的时候,发现爷爷早不在床上了。

“爷爷,爷爷!”我喊了一句。

“娃儿,我在!”门口传来了爷爷的声音。

我下床走出去一看,吓了一跳,因为平常放在门口的那个洗手盆里装的是一盆黑红色的血水。

“爷爷,这是怎么啦?您杀鸡鸭啦?”我吓得躲到了爷爷的后面。

“我没杀,我也刚醒,一开门,就发现洗手盆里的水变成了血水。”爷爷皱着眉头说道,他蹲下闻了一闻,瞬间脸色大变:“是人血。”

我一吓,竟然是人血,爷爷说是人血,绝对不会错,可是这么一大盆血水,到底是怎么会事,是谁的血?

不远处一个人影朝着我们跑来,边走还边招手边喊:“秀才叔,出大事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来人正是村长杨树林,来到我们家门口之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他喘了两口气说道:“吴老转死了,死在了后山的山洞里。”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怔怔的看着那血水盆。

“怎么回事?”爷爷瞪大双眼问道。

“不知道,这一大早,村里的刘老太太就去找我,说她一大早进山捡柴火,路过那个山洞之时,发现有血迹,她便大着胆子进去一看,差点没吓死,吴老转背靠着岩壁,已经死透了,胸口一个大洞,血淋淋的,好像被什么猛兽给掏了心。”杨树林说完,低头看到血水盆便出言问道:“叔啊,你家杀鸡啦?”

爷爷没有回答他,他说道:“带我去看看。”

我见爷爷的眉头都皱成了疙瘩,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怀着恐慌和忐忑,跟在爷爷的后面,在村长杨树林的带领之下,往后山的山洞而去。

据说那个山洞是打小日本时候,游击队建立的秘密据点,以前我和小伙伴也有去过哪里好几次。

那是个自然形成的山洞,在一块大石头的底下,入口还是很隐蔽的,是在一些藤蔓之后,之前也没觉得危险,怎么吴老转就死在里面了。

到达山洞口的时候,洞口已经围满了人,又是那些好事的乡亲,但是他们很胆小,都离得远远的,没人敢进去,一见村长带我们来了,便自觉的让开一条道。

我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恐惧害怕,有种人人自危的感觉,但是又都很好奇,不愿离去。

我跟着爷爷进入了山洞,村长也没敢进去,他留在了洞口,听说刚才二狗子进去看了一眼,到现在还在作呕,之后都没人敢进去了。

一进入山洞,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我立马捏住鼻子,我跟在爷爷的后面,快速到达吴老转的身边,只扫一眼,我差点就吐了。

那胸口真开了个拳头大的洞,里面血肉模糊,但是可以确认的是里面的心脏真的被掏走了,那肋骨都被扒开了缝隙。

鲜血流了一地,吴老转就那样坐在地上,背靠着石壁,但是两眼却睁得大大的,瞳孔放大,显然死的时候是在惊恐的状态之下。

我实在忍不住了,干呕了一下,眼睛都憋红了,迅速跑出洞去,在洞口大口呼吸,因为在里面是憋着的,差点窒息。

那死相真的是惨不忍睹,洞中的空气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还有洞里原来的霉味,掺杂在一起就成为一股难闻的臭味。

“吴名,怎么样?”村长等人围着我,看着我干呕之后大口呼吸。

“你们自己进去看啊。”我瞪着布满血丝还有眼泪的双眼,扫视这群好事又怕死的人,自己好奇干嘛不自己进去看?

所有人顿时没声了,都不善的看着我,有些人还碎碎念,我才懒得理他们,索性一屁股坐在洞口的石板上,等爷爷出来。

其他人见我不说,又都围到了门口,等着爷爷出来。

汪汪汪!

不远处传来狗叫声,我认出了是黑鼻的声音,刚坐下,我又站了起来。

只见黑鼻从不远处奔跑了过来,到我的面前,相距五米的位置便停了下来,它谨慎的看着我,而后对我叫了几句,好像在告诉我什么事。

“黑鼻,你找我有事?”我欣喜的站了起来,今天的黑鼻不像昨日那样排斥我,但是貌似对我还是很警惕。

汪汪汪!黑鼻回应式的吠了几句。

其他人的吸引力都在洞里,根本没注意到黑鼻的叫声。

它好像很着急,爪子一直抓地,又对我叫了几声,而后回头朝着大罗溪的方向吠了几句。

我上前几步,它则是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显然还是很怕我,我不知道黑鼻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怕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它会让我抱。

汪汪汪!黑鼻又朝着叫了几声。

“是不是苓艺有事?”我猛然想起。

黑鼻一听,叫了几声之后,转头朝着大罗溪的方向奔去。

是了,肯定是苓艺有事,黑鼻肯定是听懂了我的话,在前面给我带路。

我朝着黑鼻跑去的方向追去。

大罗溪是我们村的母亲溪,因为整个村子的农作物灌溉都要靠这条溪,大部人都会到这个溪里去洗菜洗衣服,甚至是挑水喝,有好些的小孩子还会去大罗溪光屁股游泳,我就去过。

狂奔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大罗溪边,溪边有条小路,乡亲们一般都是从这小路下去,下面有一大块的石头,很大,有一半是浸泡在溪里,一半露到溪边,大家一般都在那里洗菜洗衣挑水。

此刻的大石头上并没有人,但是却有一堆的衣物,只扫了一眼,我就认出这些衣物是杨苓艺家的,因为里面有一件碎花裤子,就是昨天杨苓艺穿的,黑鼻阻拦她去开门的时候,咬住的就是这件碎花裤子的裤脚。

可是,杨苓艺人呢?

“苓艺?你在哪里?”我吓了一跳,她不会是掉进溪里,被大水冲走了吧!

“苓艺!”我朝着大罗溪喊道,环视着四周,哪有杨苓艺的影子。

突然黑鼻对着我狂吠,而后低头鼻子嗅嗅,沿着溪岸奔了下去。

我也追了上去,但是一个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吓了一跳,猛然刹住!

这黑鼻有问题!

昨日对我呲牙咧嘴,还朝我扑了过来,满是攻击的动作!

今日一早,吴老转就死了!而且他的胸口那么大一个洞,肯定是畜生造成的?难道是这只黑鼻?

我越想越怕!这只狗是不是已经疯了,杀人吃?它杀了吴老转还不够,还杀了它的主人杨苓艺,而后又把我骗到河边,想要把我杀了,而后吃我的心脏。

我整个人都在发抖!真的越往下想越怕,这只狗这两天太反常了,如果真是它干的,吴老转那么大的一个成年人,四十多岁的壮汉子都能被它杀了,那我才十三岁,怎么打不得它。

我不敢往前走了,爷爷不在身边。

我回头想跑回去,但是杨苓艺怎么办?我犹豫了,杨苓艺是我最好的朋友,此刻出事了,我不能不管。

汪汪汪!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下游不远处传来了黑鼻的狂吠声,一声高过一声。

“救命啊,救命啊!”我往前两步,依稀听到有人在求救。

“黑鼻,赶紧去喊人来救我,快啊!救命啊!”

“是苓艺的声音!”我一个激灵,在细听之后,断定了是杨苓艺在喊求救,便也没有多想,朝着下游冲了过去。

远远的看着黑鼻在对着溪岸狂吠,随着黑鼻狂吠的方向,只见杨苓艺的半截身子已经没入了溪里,只是双手紧紧的抱住溪边的一块石头。

“吴名,救我!”杨苓艺一见我,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歇斯底里的向我喊叫,那声音凄厉,让人听了毛骨悚然,显然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受到了惊吓而从心里发出的嘶吼。

这声音深入人心,勾起人与生俱来而又深藏于心底的那份原始恐惧。

我惊呆了,没有多想,我朝着杨苓艺冲了过去。

“苓艺,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我蹲下之后,朝着杨苓艺伸出了手,边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洗个衣服还能掉进水里。”

“不是的,吴名,有人在水里拉我。”杨苓艺早已暴雨梨花,整张脸都哭花了,因受到惊吓,小脸青绿一片,绿中泛白,她惊吓的说道:“有人在水里死死的抓住了我的双脚,把我往水里拖,就是不撒手。”

我吓了一跳,汗毛都竖了起来,瞪大双眼看向溪里找寻着。

可溪水虽然不是很清,却也谈不上浑浊,至少我看不到水里有东西,这水大概有三四米的深度,以前我们来游泳的时候有潜到水底过。

哗啦哗啦!溪面一阵翻腾,溅起了好些浪花,我吓了一跳,连连后后,一下子瘫坐在溪边,他妈的,真的有东西。

“哇!”杨苓艺再次大哭了起来,她的身体随着溪水的翻腾也一直摆动,上半身紧紧抓住石头,没入水里的下半截则是一阵摇摆,频率与水的翻滚同步,她紧紧抱住石头,手指被石头的棱角都磨破了,磨出了血。

“天啊,这……难道是传说中水鬼。”我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爷爷跟我说过水鬼拉人的故事,但是我一直以为那仅仅是故事,骗人的而已,只是眼前这情况跟爷爷描述的太像了。

汪汪汪!

黑鼻不怕,朝着溪水边狂吠,而后一个弓步冲了过去,只是到溪边的时候,突然溅起一波浪花,黑鼻一吓,掉头返回。

文/《茅山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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