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冬天出生的孩子,身子骨弱,一出生就经常生病。

听娘说,刚出生那会,每到半夜十二点钟,我就开始哭,要足足哭上一个小时才够,声音痛苦凄厉,而且腹部涨起,像是有一条虫子走动。

娘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情,想了很多办法,带着我去了很多家医院,都查不出游动的虫子是什么。不少医生告诉娘,根本就没有什么虫子,只是娘的错觉而已。

后来遇到一个老中医,犹豫了半天才说:“可能是被仇家下了蛊虫!”

那时候,在一些偏僻的小镇山村里,有不少人养蛊虫,以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出生的小镇就在湖北与江西交界的地方,十分偏僻。娘怀疑我被人下了蛊毒,每到半夜,蛊毒发作,蛊虫游走,才会啼哭不已。

娘忙恳求老中医,他也没有救人的办法。

后来,娘又找了不少“能人”,算命的瞎子、游方的僧道、扶乩的巫婆。他们一看到我的面相,脸色都吓白了,都远远地躲开,好像遇到了可怕的瘟神。

好在我命硬,几次剧痛都没有死掉,竟然坚强地活了下来。

等我慢慢长大,那只奇怪折磨人的虫子,渐渐地安稳起来,又好像忽然就消失了一样。以至于我和娘都怀疑,那只曾经出现在我腹部的虫子,只是错觉,才害得我们提心吊胆过了多年。

后来,我经常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模模糊糊地一片,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有一次走夜路,遇到镇子上的老铁匠。他的脸色惨白,一身鲜血。我回到家之后,才知道老铁匠已经死了好几天了,是被一辆飞驰的大卡车撞死的。

我想,那个遇到的老铁匠,又是谁呢?我怕娘担心,这事情一直藏在心中,没有告诉她!

十三岁那年,暑假开始的时候,天气十分炎热,为了补贴家用,我去镇上的商店贩了一些冰棒,走街串巷吆喝着卖冰棒。

我用的办法是:央求商店老板先把冰棒赊给我,等我卖完之后,再把本钱还给他。

那个夏天格外地炎热,冰棒的“生意”格外地好。

在一棵柳树下,有个“心肠好”的大哥,用一张崭新的十块,一次性买走了最后剩下的冰棒,也换走了我的零钱。我欣喜不已,带着自己赚来的钱,兴高采烈地回商店还钱。店老板收钱的时候,眉毛紧蹙,说:“娃娃,这张钱,我不能收。”

那是一张很新的十块钱,却是一张假钱,我很快就想通了缘由。我叫道:“我要去找他。”

我飞快地跑了起来,去找那个一次性买走剩余冰棒的人,是他给了我一张假钱。

烈日当头,我的肺叶鼓风扇一样吹动,汗水打湿了衣服。我气愤难忍,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坏的人。我忙活了一天,也赚不了十块钱,他却要欺骗一个小孩。

我在镇子里找了一个下午,都没有找到那个“坏人”。

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的泪水和汗水滴答滴答地落下,懊恼不已,悔恨不已,如果自己眼睛放亮一些,就不会上当遭罪了。

我不敢回家,想起了那棵柳树,就等在柳树下,那个坏蛋就是在这里骗走我的钱,他一定会再次经过这里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整整一天没有吃饭,肚子饿得不行了,嘴巴因为流汗也裂开了口子。

太阳落山后,黄昏来临,我竟然看到了那个坏人。我激动不已,冲上去,喊道:“把冰棒还给我,我不要你的假钱!”

那坏人面部无情,脸色苍白,双眼通红,双手呈现一种病态的白,双手垂下,正“滴答滴答”地滴水,整个人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我怕他跑掉,想将他紧紧抓住,哪知一个踉跄,竟然从他身上摔了过去。他双眼通红,奇怪地看着我,没有再理我,而是继续往前面走,走出了几步,竟然回头看着我,露出一排尖尖的牙齿……

我整个人吓蒙了,难道是因为等得太久,出现幻觉了,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怎么会抓不住他呢?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我见到的坏人,根本不是人,而是……

忽然,巷道之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个壮汉抬着担架,上面盖着一块大白布。

很显然,白布下面是一个死人。

“小孩,水上捞起来的人,不要看。”领头的汉子喊道。

我刚准备转身,忽然吹来了一阵凉风,将白布吹了起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那脸被水浸泡太久已经有些变形,但我认得出来,就是那个骗我钱的“坏人”。这时,他一双手从担架上滑落到一边,随着众人赶路的动作来回摆动。

他分明已经死了!

我一哆嗦,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只感到一片空白,怎么会有两个“坏蛋”,一个死了,一个活着呢。

莫非那走动的人,是他的魂魄!

我快要窒息了,坐在地上,来回寻找,已不见那个走动的“坏人”,只感觉那双红色的绝望的双眼就在暗处看着我……

“萧宁……萧宁……阿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娘来找我了。

我张开嘴巴想应一声,数次都喊不出来。

娘赶过来将我一把抱住,道:“河道有人淹死,我还以为是你……你快把娘吓死了。你……没事吧,萧宁,说话啊。你别吓我啊,快说话啊!”

我心中拼命地叫喊,却喊不出来,但娘的出现,让我有了安全,很快,我晕死在娘的怀抱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感觉一股清流正滋润着嘴唇,慢慢进入喉咙里。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娘,正摇动着蒲扇。

娘的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见我醒了过来,露出了笑容,说:“阿宁,你可算醒了啊!”

我刚要开口说话,从腹部传来一股剧痛,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咬我,脑袋里更是传来一股嗡嗡钻动声。几乎在一瞬间,万虫噬咬,头痛欲裂……

我大声叫喊:“痛!痛!娘,我要痛死了!”我一巴掌打飞娘手中的蒲扇,从床上滚了下来,腹部的绞痛无法容忍,汗水瞬间湿透了全身。

“痛!痛!”我不顾一下地撞向墙面,要结束这痛苦。幸而娘反应快,一把将我抱住。

“老天啊。你开开眼,让孩子的痛,落到我的身上吧。不要再折磨孩子了。孩子是无辜,你开开眼吧……该死的老天爷……”娘大声喊道。

我发癫地挣扎,力气很大,更是失去了理智,张开嘴巴,咬住了娘的手臂。

娘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力士,紧紧抱住我,任凭我怎么挣脱,都不敢松开我。她咬着牙,任凭泪水与汗水流下,手臂上的鲜血也不断地流下,染红了蓝色的衣服。

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天,屋里风没有吹动,人生那么痛苦,活着那么艰难。后来我才明白,当时还有一人比我更加痛苦、更加艰难。那人就是我娘。

她生我的时候遭受了磨难,现在这磨难又再次降临在她的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安静下来,脑子烧得稀里糊涂,呓语不断。

我感觉到一双红眼睛紧紧地盯着我,那坏人躲在暗处看着我,口水都流了出来,随时都会将我带走……

娘在屋里面,不停地踱步,不断地自言自语:“要不要去找他……要不要去找他……哎……”

第二天清晨,娘告诉我,要去小镇边上一个叫做白水村的地方,去找我爷爷。小镇位于湖北与江西交接的地方,属于丘陵地段,附近多山,而这个白水村就是附近山丘上。

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一个爷爷,毕竟白水村距离小镇不远,坐车走盘山公路,一个小时就足够了,就算是走小路,也就两个小时。为何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娘去找爷爷,爷爷也没有来看我们呢!

我们在镇上坐上一辆载客的面包车,绕着盘山公路,往白水村去。

走完了盘山公路,最后停在岔路口,还要走一段山路。

天气炎热,四周树上知了叫个不停。我一路都迷迷糊糊晕乎乎的,感觉痛苦永远都不会结束。

走了半个小时,我们到了一间爬满了藤条的旧式木屋前,娘带我停了下来。木屋前是一个院子,院子里面有不少鸡鸭鹅,正在悠闲地觅食。一条纯黑的土狗趴在院子里,正吐着舌头散热。

我本能地往后面一躲,不过土狗没有吠叫,反而摇动着尾巴,格外地开心。

“有人吗?”娘站在院门前大声喊道。

娘的神情警觉,好似担心木屋里面跑出什么怪东西。

而此刻从木屋里面,传来一股窸窣的声音,像是虫子吃树叶的声音。

我精神不振,看着屋里面,总觉得木屋诡异得很。

院门一推就开,走了进去。院子里面十分凉快,见我们进来,那黑土狗尾巴摇得更加欢快。

我们从鸡鸭鹅中走过,进了木屋,屋子中间有人。

娘把我拉在一边,我侧目看了过去。

看到一个一身灰色衣服的老人,刀劈虎削一样的脸庞,腰板十分笔挺,目光十分深邃。

娘叫道:“萧宁,叫……爷爷。”

我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喊:“我不认识他,不喊他爷爷。”

爷爷正收拾着一个黑色的罐子,转过看了过来,目光落在娘的身上,手上的黑色罐子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几只黑色的虫子飞快地爬走。

随即目光又落在了我身上,惊讶了一声,有些呵责地道:“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我?”

娘脸色不好看,咬咬牙说:“我不想麻烦你。只是孩子命快没了,只能来求您老人家了。”说这话的时候,娘还是有些顾忌,有些冷淡。

“你这是嫌弃我,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嫌弃我是个不吉利的人,嫌弃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们……既然这样,你还来找我干什么……”爷爷有些悲伤,声调也有些气愤,但还是走了过来。

爷爷走了过来,伸手来拉我。

我本能往后躲了两步,娘一把扣住我,说:“萧宁,听话,他是你爷爷,不会害你……”

“萧……宁……爷爷?他随了我萧家姓氏了吗?”爷爷眉毛一皱,随即伸手过来。

我的手被爷爷一把抓住,他年纪虽然很大,但是力量很足,我根本就挣脱不掉。

过了一会。

爷爷叹道:“要是早两年来见我,也不至于会这样。现在……我怕是也无能为力了。”

娘听了这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道:“萧……棋,我知道你的本事,你不能见死不救的。”娘竟然直呼其名了,叫出了爷爷的名字。

我心中暗暗嘀咕一下,原来这老头叫做萧棋,可只是一个寻常的老头子,怎么可能救得了我呢,而且这么多年来,娘从来没有提起这么一个人,说明两人之间有很严重的矛盾,娘是为了我才来找他的。

我不想娘为难,喊道:“阿妈,咱们回家,不求他了。”

爷爷的表情很是复杂,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屋子里面,过了一会,又走了出来,语气已经软了,说:“灵霜,你们赶路来的,一定饿了,你去做点吃的,我想想办法!”

听了这话,娘倒是高兴起来,急忙去厨房忙活起来了。

很快,娘做好了饭菜。

山中种出来的水稻异常清香,煮出来的米饭沁人心脾,野猪肉闷山蕨菜更是美味,闻到饭菜香,我也有些饿了,肚子也没有那么痛了。

爷爷从里屋走了出来,很是感慨地说:“灵霜,咱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吧。”娘点头不语,扒拉着米饭,显得心事重重。

我因为身体难受,没有吃多少,只是耳边响着奇怪的声音,就从二楼上面传来,我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吃过饭后。

爷爷将一只手放在我的左手上面,渐渐地我的手臂上,似乎有些动静,而且疼痛感传来。

爷爷开口说:“这东西在他体内,呆了十三年了。出生不久,就进入他体内了。”

娘着急地求道:“那您……想想办法。”

我心中暗想,到了今日才可以确定我体内有东西,看来之前遇到的那些医生、道士都比不上眼前的爷爷了,看来他还真有些本事。

爷爷又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一只蛊虫。冬天出生就进入萧宁体内,冬虫属水。昨天,萧宁在太阳下暴晒,引发了那只蛊虫,他能活到现在,是他命大。至于到底是什么虫子,我也说不清楚。”

“蛊虫,真的是蛊虫?”娘惊讶地说,“可是我们没有得罪什么人啊?到底是什么人下的蛊虫。”

爷爷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因果,肯定是有人算计好了。竟然有人敢对我萧家的孩子下手,看来来头不小。”

娘道:“不论如何,您老人家一定要救活萧宁。他不能死……”

爷爷沉默了一会,叹气地说:“灵霜,今天晚上,我试一试。你们不要乱走,我先去后山把埋了十年罐子挖出来!”

天一黑,爷爷就出门去了。

娘依旧守在我身边,我躺在床上,总感觉房间有一种奇怪的声音,散发着奇怪的气息。

娘陆续说了一些话,都是关于爷爷的,其中有一点,就是爷爷会养蛊,他原本不住在白水村,后来才搬来山里住,爷爷去过很多地方。

看来爷爷是个有故事有本事的人,我心中不由地想道。

那只黑狗从屋外进来,叼着一根肉骨头进来了,要送给我吃。

我会心一笑,爷爷虽然不太友好,但这黑狗倒是热情得很,它一定是见我没怎么吃饭,怕我饿到了,请我吃肉骨头的。又或者是怕我死了都没有吃饱饭吧,我心中不由地想。

我说道:“阿妈,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连这黑狗都要送东西给我吃。”

娘有些魂不守舍,笑着说:“萧宁,你会结婚生子,会长命百岁,以后不管身在何方,都不能放弃活下去的念头。你要像野草一样倔强,坚强地活下去!还有,他是你爷爷,是不会害你的,是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太懂这些话,但是都记在心里面了。

到了晚上十二点钟,爷爷才从外面回来,全身沾满了泥土,脸上也沾满了两道伤痕,是赶夜路被锋利的茅草割伤的。

他的竹篓里多了一个黑色罐子,说:“原本是要想用草药,吃上半个月,把蛊虫逼出来。可惜沉疴太深,再加上萧宁最近受了很大的刺激,加上恶鬼索命,更是回天乏术了。草药太慢了,只能放我养的蛊虫进去了。但是小孩身体脆弱,两只蛊虫斗起来,会很危险。灵霜,你现在守在门外,听到叫喊声,也不要进来。最好是把耳朵捂,怕你受不了……”

看来爷爷看出了一些门道,知道我被“红眼睛恶鬼”缠上了。

黑色罐子拿出来后,整个屋子一冷,我更是不由地哆嗦。

娘看了一眼我,又望了一眼爷爷,咬牙走了出去。

爷爷先是点上了七盏油灯,而后揭开黑罐子上面的油纸。

油纸之后,一股腐臭的怪味散开。方口罐子里,也传出了躁动的声音。

我心中想,这里面到底是什么蛊虫呢?从小就说我体内有蛊虫,蛊虫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蛊虫是人养出来的虫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心中有很多疑问,不由瞪大了眼睛,集中注意力看着罐子,期待着爷爷下一步的动作。

爷爷见我有些好奇,便说:“我这是从湘西茶花峒学回来的养蛊术,采集数十种毒虫埋在深山里面,足足埋了五年,剩下的一只叫做金蚕。金蚕或许可以救你,但七盏续命灯如果灭了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

我哼了一声,心说故弄玄虚,继续耐着性子看着方口罐子,可是过了好一会,也没有什么动静。

我心想:“难不成罐子里的虫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现,有东西跳了出来。爷爷眼疾手快,一把捏开我的嘴巴。

那黑影电光火石一般,从我的嘴巴钻了进去,随即在我的身体里面乱窜。

一股剧痛散开,全身好像针扎一样,我开始不断地抽搐,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爷爷将我压住,目光严肃地看着我,喊道:“萧宁,虫子是外来物,能不能把它赶出来,还是要靠着你坚强的意志。”

我脑袋一片空白,疼得不行,哪里还有什么意志力,再说蛊虫无影无踪,哪还能用意志去抵抗它们?

忽然,一股不适感传来,我挣扎地坐起来,干呕了起来,在那呕吐物之中,还有半只肥嘟嘟的虫子,从形态上来看,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那虫子挣扎了两下就死了,很快就化成了一摊水渍。

爷爷神情大变:“天啊!天啊!凶虫!连金蚕蛊都不行。孩子啊,你体内到底是什么虫子啊……”

我脸色惨白,无力地摇摇头。

“对……对,这里不是湘西,养不出真正的金蚕蛊,才杀不死你体内的虫子。还有办法的……还有办法的……”爷爷又是自言自语地说,听起来像是自我宽慰。

灯光之中,爷爷头发更加斑白了,眼窝也深深地陷下去了。

嗖地一声。

一旁摇曳的七盏油灯,随风一摆,竟然熄灭了四盏,剩下三盏的火苗也渐渐地变小了。

原本守在地上的黑狗探起了身子,狂吠了起来。窗户外面,闪过一双红色的眼睛,格外地摄人心魄。

我惊慌不已,叫道:“他来了,他来要我命了。”

我撑起手臂,不断地往后退缩,躲到床脚,不安地看着四周。整个屋子里都弥散着邪恶的气息,我再也不要在这里呆下去了。

“阿妈,带我走,带我离开……”我大声地喊道。

爷爷爆喝一声,叫道:“我萧棋的孙子,不容任何蛊虫鬼怪伤害。”这一声爆喝之后,剩余的火苗忽然变得旺盛起来,而爷爷的脸色越发地惨白。

“你……爷爷,你没事吧……”我见他如此威猛,也冷静了不少。

爷爷说:“萧宁,没事……灯没熄灭,你可以活下去……你先睡一会,明早再说……以后再想办法……哇……”

爷爷终究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飞溅在地上,染红了一片,显然自己也受伤了。

原来这蛊虫和主人息息相关,金蚕进我体内杀虫失败后,连累到了它的主人萧棋。

爷爷说完之后,又重新点上了油灯,就走了出去。屋外传来了爷爷和娘的声音,两人像是吵了起来,最后两人同时叹息,像经过了漫长的一生。

我心中暗想,爷爷的金蚕应该很厉害,竟然也死掉了,看来我体内的凶虫十分厉害。到底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送到我的身体里面的呢。

越想越累,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有人走了进来,添了些煤油,将灯芯拨出来一些。

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奇怪的是,娘却没有走进来跟我说话。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之中,隐隐约约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很细微,断断续续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我腹部隆起,虫子又开始走动了,不过这一回并没有那么痛了。

第二天早上天亮,我睁开了眼睛,爷爷已经站在我的面前,手上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汤,正冒着热气。

我问道:“我阿妈呢,她怎么没有来看我啊!”

爷爷说:“我让她先搭车回去了,免得留在这里担心。等你身体稍微好了一些,我带你回镇上。”

我有些惊讶,娘竟然早早就回去。

黑色药汤味道很苦,喝下去之后,差点把我的苦水给吐出来,吃了一块冰糖才算彻底压住。

汤药喝下去之后,整个人倒舒服了不少。

我便道:“我现在好多了,你送我回去吧。我不想让阿妈担心……”

爷爷说:“萧宁,还要吃几服药。你不用着急,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说完话之后,爷爷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看来昨晚,对他的损害也不小。

他又看了我两眼,才走了出去。

我从床上起来,屋子里面阴凉得很,黑狗就跟着我转悠小院的前面,小炉子上面正熬着草药,一股药味传开,爷爷坐在躺椅边上,正扇动着蒲扇,小心照看着火苗。

桌子上煮好的稀饭,吃完了之后,力气恢复了不少,昨天那种心慌的感觉也没有了。

我心中暗想,看来那只叫做金蚕的蛊虫,虽然死掉了,但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了,再加上草药的帮助,我才算保全了性命。

这时,我才发现木屋中间,有一个黑色的灵位,灵位上面的字是繁体字,我多半不认识,只能认出一个“水”字。

爷爷说:“萧宁,他是我外公……叫做龙游水,已经去世了好多年了,他以前是个风水师,后来把衣钵传给了我……我多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传人……”

听到这里,我心中明白,爷爷要学他外公,传我衣钵,要我当什么风水师,估计还要学养蛊虫。可惜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风水师,我只想长大之后,努力赚钱,好好照顾我娘,这么些年她过得太辛苦了。

爷爷看着我,没有再说下去,转而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你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你的路自己选择。”爷爷扇动着扇子,闭上眼睛,像是睡了过去。

我看着灵位,心中暗想,昨晚走动的脚步,会不会是这个龙游水呢,想到这里,把我自己吓了一跳。再看爷爷,我相信昨晚点油灯的人,应该是爷爷,而不是那个龙游水了。

我陷入沉思之中,黑狗已经跑了过来。小黑狗跑得很快,顺着小门跑上了二楼。我一时好奇,跟着追了上去。我顺着台阶往上爬,二楼的房门并没有锁,一推就可以打开。

二楼是一面墙柜和一张古旧的桌子。墙柜上贴满了纸条,存放一些奇怪的中药。

最吸引我的,则是桌子上的十几个黑色的罐子。每个黑罐子上,都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一排的罐子大小不一,每一只都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我的胸口也不由地一揪。

“天啊,一定是蛊虫了。”我兴奋地压低声音。

其中最里面的罐子却是一个精致黄色罐子,从外表看,看不出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却发出“窸窣”的声音,像虫子在吞食草叶一样。我听了一会,才确定声音就是我昨晚听到的声音。

我心中一阵悸动,不由地伸手去摸了摸黄色的罐子。一股凉意传来,格外地舒服。

我总觉得罐子里有十分吸引我的东西,令我着迷。

我不由地走上前,伸手要将罐子上的油纸打开,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虫子!

“不要动,里面有毒虫!”爷爷的声音传来。

我太过痴迷,竟然没有听到爷爷的脚步声,而黑狗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惊吓不已,忙说:“我不是……要故意上来看……一只老鼠上来跑上来,然后门没有锁,我就进来了……”

我撒了一个不太高明的谎言,暗暗希望爷爷没有听出来。

爷爷说:“没事。本以为要在白水村终老的,看来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你跟我一起,把这些罐子搬到院子里面。让太阳晒一下,然后咱们用火全部烧死。小心一点,不要摔破这些罐子!”

罐子并不大,也不是很重,我帮着搬到了院子里面,刚好有阳光晒下来,落在罐子里面。

“蛊虫是靠虫子怨念相杀形成,阳光和烈火是它们最大的敌人。”爷爷说,“这个世上多数的东西都害怕阳光和烈火,比如说僵尸……”

爷爷最后的声音变低,但我还是听到了这两个字。多年后,我的确看到了僵尸。

罐子放在阳光下暴晒了几个小时,之后又在院子中烧起了大火。把罐子都放在火上。

“这是你辛辛苦苦养起来的蛊虫吧?烧死不是可惜!”我好奇地问,口气却有些幸灾乐祸。

我心中所想,既然蛊虫可以害人杀人,留在世上终究是不好。

爷爷看了我一眼,说:“你心中可不是这么想的。世上的蛊虫,不一定是坏的。多数养蛊的人,都是用来防身守护家庭。一旦坏人欺负他们,才会回击他们。只有少量的人利用蛊虫做坏事的。”

我这些年被毒蛊折磨,当然不同意爷爷所说。

我反驳道:“蛊虫就是坏东西,不会是好东西。我就是遇到坏人,他养了凶虫放在我体内,害得我天天痛苦,不能安睡。”

爷爷说:“蛊虫在好人手上就是好虫,可以救命之人,湘西茶花峒就有蛊医,利用蛊虫救人。不过到了……坏人手上,就会助纣为虐。蛊虫没有好坏,人心却有好坏。”

我没有再听下去,转身跑开了。

在我看来,爷爷一定没有体会过被蛊虫折磨,才会说这样的话。我坐在一边,双手托着脑袋,看着院子里烧起的大火。那个装着蛊虫的罐子被烈火灼烧,里面的蛊虫一定逃不过这一劫了。

唧唧……从一堆罐子里传来了细微的声音,我的心为之一颤,像是受了触动,不由地就要落泪。

我想,养蛊先要收集毒虫,它们是山中自由自在的虫子,被人抓来,放在罐子里面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虫子,必定是最为痛苦,也最为难过的。

看着眼前烧起来的大火,不知为何,我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性命就在烈火中燃烧一样,泪水嗒嗒地落下来了。

我坐在屋檐下,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生出了一股少年的忧伤。我怕爷爷看见,扭过头去。

下午,我又喝了一副草药,是用车前子蛤蟆衣熬出来解暑的汤药,清凉而甘苦,却依旧解不开我心中对于蛊虫的感伤。

到了晚上,爷爷出去采些草药和露水。

我坐在屋前,看着满天繁星,思绪杂乱,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感觉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那个用假钱的坏人,丢了自己的性命,会不会和我自己有关系;金蚕因我而死,爷爷烧死的蛊虫是不是也会和我有关系,蛊到底是好是坏?

就在我沉思之际,院子的灰烬和瓦罐之中,传出了一股细微的声音,瓦片渐渐地裂开,像是有什么动静。

我立马就站了起来,强大的好奇心战胜了内心的恐惧。

我找了一个木棍,走了上前,轻轻地将碎片剥开,在最底部的一个黄色罐子里,有一只蛊虫似乎还没有死去,那求救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怎么办,爷爷不在家中,万一蛊虫忽然袭击我,那我岂不是遭殃了,我不由地心想。

我再听了一会,发现声音十分地微弱,想来已经奄奄一息,怕是不能再伤害我了。

我握着木棍的手有些发抖,烈火与阳光下存活下来的蛊虫,会是一只什么样的蛊虫呢?

我有些心软,不忍心葬送一只生灵,或许它跟我一样,都是性命垂危,没有多少日子了,何不将它救起来呢。我死了有它陪伴,它死我也能将它埋葬。

一想到这里,我倒生出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好像救下这烈火中的蛊虫,就是救下了我自己。

我转身跑到厨房里面,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小竹筒,又用一张小布片绕成一团,可以用来塞住竹筒。

我谨慎地回到了火灰边上,喊道:“小蛊虫,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我暂时将你收起来,你可千万不要让我爷爷发现了,他还是会烧了你的!还有,我救了你……你可不能咬我……对了,你咬我也没有用。我爷爷会救我的。那咱们说好了。我趴在地上,把竹筒伸过去,你从火灰中爬出来,钻到竹筒里面去……快,不然我爷爷采药回来了的……”

我喊了一会,那虫子并没有动静。我心中笑自己,一只蛊虫,如何能够听到人话呢。

我只能耐心地趴在地面上,持着小竹筒伸过去,地面灼热,我很快就汗流满面,等了几分钟,那小虫子开始又了动弹。

它的身子被烈火灼烧,已经完全熏黑,黑蒙蒙地一片,再加上天黑的缘故,根本就看不清楚模样,只感觉黑暗中,有一只微弱的生命在爬动,在艰难地求生。

整个动作缓慢,等那小蛊虫进入竹筒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将竹筒给塞住了。那小蛊虫终于停止了哀泣,变得安稳起来。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和黑狗的吠叫声。我连忙把竹筒收起来,就放在口袋里面,迎到院子门口,装作若无其事,道:“爷爷,又采了什么药回来?”

“你怎么一脸的黑灰?”爷爷问道。

我心想糟糕,肯定是刚才趴在地上,沾上了黑灰,忙撒谎说:“刚才扬风,灰烬落到我的脸上了。”

说完后,我吐了吐舌头,今天一连说了两句谎言,实在是有些不应该,但小蛊虫没有被爷爷发现,我心中还是格外地高兴。

爷爷并没有在意,忙着去煎草药。我喝了草药后,渐渐地睡了过去,整个夜晚变得十分地安宁。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像今夜这般睡得安稳。我身边小竹筒里的小蛊虫,倒也没有什么动静。

次日一早,爷爷就开始忙碌起来,将碎片罐子全部挖坑深埋,又把院子里的鸡鸭鹅送给白水村村民。村里的交通不便,已经不少人搬下山去,依稀几户人家,也都是不忍离乡痛楚的老人。爷爷和他们感情深,说了一上午的话,回来时眼睛已经有些发红。

到了下午,爷爷收拾了一个包袱,门上挂上一把铜锁,带我离开了白水村。

此去经年,不再归来。

而之所以烧死蛊虫,是因为爷爷决定离开再也不回来,蛊虫带不走,留下来会成为祸害,就用烈火烧死了。

“爷爷,你哭过了吗?”我问道。

“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那孙大圣西行取经,哭了几十回。我萧棋是个糟老头,比不上那大圣爷……”爷爷说。

我点点头,似懂非懂。爷爷加快了步伐,从一条小路离开了白水村。而后走一条小路下山去镇子……

山路难行,布满了杂草,一路上,有不少百足虫,蜈蚣、马陆,土蛤蟆野蜘蛛。

到了天黑的时候。

我们回到了小镇,我们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河道。

爷爷说:“咱们先去旧河道,解开你心中的梦魇。事情的因果解开后,再找出你体内蛊虫的来历,彻底解开你的生死劫。”

爷爷说完话,加快了步伐。

我有些不安,生怕爷爷看出我口袋里装着竹筒,看出竹筒里的小虫儿,忙低着头跟了上去。

黑狗四处跑动,格外地兴奋。

夏季雨水多,河道水流流淌。河边的草丛里,正飞舞着闪耀的萤火虫。

我们顺着河道往上游走,沿途烧了不少纸钱,点了不少燃香,算是给河道的孤魂野鬼超度的。

爷爷说:“这河道多年来都不正常,这次又有人淹死,而这人本应该是你的,可十块钱换了一条性命。那人替你死了……”

听爷爷这么一说,我吓了一跳,我当时的确想过,卖完冰棒后下河来游泳的。

“啊,不会吧。”我脑袋一片嗡嗡作响,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晕厥过去,“可是,他是坏人呐……”

我的心纠结得很,难道那坏人真的替我死了吗?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忽然,黑狗叫了起来,声音极度地亢奋。

“小贱狗,不要叫。”爷爷呵斥了一声。

黑狗这才安静,退到我的身边。我看了一眼黑狗,发现他全身黑毛都炸起来,才知道事情不妙。

老话说,狗眼通阴阳,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就会乱叫的。

我往前面看去,就在河道拐弯处。一个高个男子正拉着小男孩,他们全身都在滴水,眼珠子都红扑扑的。

“他来了!”我不由地叫道。

高个男子正是那个骗我的坏蛋,见到坏蛋,我的怒火就烧了起来。

爷爷惊讶地问:“你看得见他们吗?”

我不由地点头。

爷爷没有再说话,而是往前走了一步,喊道:“萧宁,你眼睛有点名堂。今天我再送一礼物给你,抓一个蛊灵给你。”

蛊灵,我不由地一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后来我才知道,养蛊虫的人,都会养一只蛊灵,用来照看蛊虫的,守护自己的安全。而爷爷早就知道我藏了一只他的蛊虫。

爷爷这一声暴喝十分盛气凌人,稻田和林子栖息的白鹭鸶惊飞,水田里的青蛙也“咕咕”地跳远了。

爷爷动作很快,那“坏人”冲了上来,动作非常凶猛。

爷爷从包袱里取出一张灵符,“嗖”地一声,贴着高个“坏人”身上。那张灵符冒出一股绿光,“坏人”随风而散,消失在安静的河道上。

在我看来,坏人虽然凶猛,但我爷爷更加凶猛,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恶人。

“萧宁,恶鬼怕恶人,你要记住这话。”爷爷喊道。

我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爷爷也不停顿,左脚和右脚交错上前,整个动作变得更加凌厉和迅猛。

那矮个男孩散发着红色的煞气,也没躲过爷爷的一击。多年之后,我才知道爷爷的本事,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

男孩被爷爷扣住。

爷爷喊道:“咬破你右手中指的鲜血,滴在它的身上,快!”

我心中一震,冲上前,咬破手指,鲜血滴在了男孩的身上。

那男孩滚动了一下,脸部扭曲,最后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一双眼睛丝丝地看着爷爷,牙齿还在磨动,发出了可怖的声音。

那一双红色的鬼眼睛,异常地诡异,像是要把人吃掉一样,简直就是摄魂夺魄的功效。那个高个“坏人”下河游泳,就是被男孩勾走了魂魄。

我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强大的勇气,死死地盯着鬼小孩。我用尽了所有力气,甚至感觉虫影从我眼前闪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男孩低下了脑袋,后退了两步。

“萧宁,以后他跟着你,不敢反你。你带着他走,或许能让他修修功德,早入轮回。”爷爷说道。

“萧棋……我恨你……”那男孩咬牙切齿。

“你不用恨我。命运自有定数,恨我也没有用。”爷爷说。

忽然之间,鬼男孩扑腾而上,一把将我撞到在地上,一双湿漉漉的小手掐住我的脖子,露出狰狞的表情。

爷爷站在一边,没有靠上前,而是喊道:“萧宁,你已经滴血在他身上,不用怕他,你的眼睛可以对付他……他已经是你的蛊灵了。”

我肺部的空气渐渐地变少,耳边传来爷爷的话。

我喝道:“还不快给我滚开。”

鬼男孩一弹而开,落到河道边上,煞气变弱了不少,跪在地上,一声不吭,抬头看着我,眼中多有不甘心,却没有办法,目光斜视着爷爷,咬牙切齿地说:“萧棋,我恨不得要你的性命。几十年过去了,我都没有办法超度……一切都是因为你。”

爷爷道:“跟着萧宁,有了造化,你就会超度的。你这小恶鬼。你要是敢害我孙子,我必定绕不过你。”

爷爷金刚怒目,那鬼男孩彻底不敢吱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我面前,毕恭毕敬地说:“我愿意跟着你,愿意做你的蛊灵!”

我看着鬼男孩,见他通红的双眼,不知他和爷爷有什么仇怨。

我说:“你跟着我那就跟着我吧。”

爷爷说:“但凡养蛊的人,都会养一只蛊灵,用来照看自己。这恶鬼怨念多年,今日就当我送给你了。那只你带走的蛊虫,就留在你身边。若我不行了,你自己要养蛊救自己……”

我连忙吐了舌头,没有想到,爷爷已经知道我身上的竹筒,知道里面藏着一只黑蛊虫,还送了一个恶小鬼当我的蛊灵。

就在这时,镇子西边冒出了一股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我抬头看了过去,那边正是我家的地方。

我不安地叫道:“爷爷……快,我们家着火了。我娘还在家中。”

喊完之后,我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爷爷飞快地追了上去,一把将我拉住,说:“不要着急。这火是你娘放的,我们去镇外等她,我们今夜离开小镇。不然仇家就要追上来了……”

我半信半疑得看着爷爷,心中忐忑不安,以至于忘记了有一只鬼蛊灵跟着我。

大火熊熊烧起,整个小镇热闹起来。

我和爷爷等在镇外,过了一会,娘穿了一声黑色衣服,提着一个小箱子走了出来。

我见娘平时无事松了一口气,又担忧没有家可以住了:“娘,我们没家了,以后要去哪里啊?”

娘笑着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咱们先离开这里,治好你的病,咱们再回来。”

爷爷已经走在前面,背影十分孤独。月光照下来,一切都那么遥远,黑狗倒也听话,静静地跟着爷爷。

我们一行人,顺着国道往武汉方向走去。到了天亮的时候,我们在下个小镇坐上了班车,离开了生活十三年的故乡。

几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武汉。正是中午十分,武汉市四大火炉之一,格外地炎热。

炎热的气候刺激我体内的虫子,我的体内再一次翻江倒海,疼痛难忍,很有可能就死掉了,娘十分紧张,生怕我离开人世。

爷爷说:“孩子在冬天出生,那虫子习惯冬天的气候,眼下酷夏当头,虫子肯定会不安。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去江西。如果江西不行的话,还是要去湖南湘西。那边是毒蛊之乡,或许可以救下萧宁。”

“希望我儿平安。”娘拍着我的肩膀说。

到了晚上,我才稍微舒服一些。可就在这时,落脚的酒店房间外,忽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爷爷一下子站了出来,走了出去,很快就折身回来,喊道:“快走,你们快走。”

娘神情惊讶,说:“他们终于找来了……萧宁,我要陪你爷爷,你一个人快跑,躲起来……”

爷爷走到窗户边上,一把推开了窗户,将整个窗户都拆下来了。

娘用床单将我绑住,顺着窗户放了下来:“萧宁,记住娘的话,永远都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我从窗户落下,平安地落在地面上,抬头看着娘,见她的泪水嗒嗒地落下。

“快跑,快跑!用上你所有的力气奔跑……”娘悲伤地喊道。

爷爷从包袱取出黄色葫芦丢了下来,落在草丛上。我抬头看着窗户,任凭泪水落下。

砰砰……耳边响起了数声枪响。

文/《蛊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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