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文/童馨儿
【情感故事】
一
陈扬名第一次见到周暖儿，是在锦宏大酒店。他已醉意七八分，半躺在椅子上等待足浴小姐。同行的哥们都在嚷嚷，要最漂亮的最性感的来。
足浴小姐陆续地都上来了。捏了客人的脚就开始真真假假荤荤素素地笑。只有扬名面前的这一位，始终沉默着不语。扬名注意到，她穿了一件小吊带，大概自己也嫌领口开得太低，不时地便直一直腰，把衣领往上轻轻扯一扯。扬名的心便轻微地牵动了一下。这样的动作，竟然比那蓄意贴上脚背来的胸更让人心神荡漾。
他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眼神惊惶。我是17号。她说。
灯光灰暗，扬名仍然看清了她尖削的下巴和上扬的眉眼。头发有点乱，扑在了眼角边。扬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拨弄，她却像只受惊的兔子傣地往后退去，眼神慌乱且警惕，脚下狼狈地跟跪了一下，哗哗地带倒了盆，水顿时流了一地。
领班匆匆赶过来。扬名抢先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醉了。领班的脸色缓和下来，笑，没事没事。
她分明对他存了感激，重新端上水来，那指尖流露出来的温柔让扬名禁不住心涟摇荡了。想要再跟她说些什么，却有了词穷的感觉。
此后的一两月，扬名每周末都耍到锦宏去。去了就找17号。若是恰巧逢着她在为别的客人报务，他便等着。渐渐地，连领班都开起了玩笑，扬名一到，她就叫，1717。
反而是17自己，态度仍然是拘谨的，扬名问什么就答什么，不好回答地就笑笑。并不肯多为他延迟一分钟。一到时间，就轻轻鞠个躬，轻声提醒，好了。
临近夏末，17却突然从锦宏消失了。扬名装做不经意地问起，连同去的哥们也意识到了不对。你小子不是看上她了吧?础，这种地方的姑娘也就那样，玩玩可以，哪能当得了真。
他突然翻了脸，掉头就走。
二
再次见到17号，是在大街上。
正值周末，街上人多。但扬名一眼就看到了她。瘦瘦的，穿了浅蓝的棉丁恤。他情急了，想叫她，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只哎哎哎地唤。她看到是他，脸刷地就红了。
他请她去路边的冰吧小坐，她有点不安，拿着匙羹轻轻地反复地在杯子里搅。他一直看着她，她始终没抬头，却分明感觉到了他的炯然目光，那脸更红起来。
他不舍得就这样放了她走，努力找一些话题来说，她却跳起来，匆促地说，呀，我要去上班了。
原来她在这附近的商场找了份售货员的工作，距离他的公司不过是100米的路程。他笑了，说，好好好。
他渐渐地知道她原来叫周暖儿，家境有点窘迫，微薄的收入除了养活自己，还得供弟弟上大学。
他不由得怜惜她。知道她们有提成工资，自己动不动地就买堆无用的东西回去。她后来察觉了，就不肯卖。她涨红着脸抗议，你要是真把我当朋友，就别让我难堪。
这一晚，她下班，他去接她。他们踩着灯影子一路向前走，初秋的风有点凉，她怕冷似地缩了缩肩，他便伸出手，轻轻揽住她。
她的身子僵硬地挺直着，像是在考虑在犹豫，最终还是默默地倚住了他臂膀。
他把她带回去。她在他怀里始终带点羞涩，然而那种隐忍的热情更刺激了他。
清晨他先醒来，跑下楼去小店里，买来牙刷毛巾，郑重地对她说，这是你的。
在她之前，他当然爱过一些女人，留连过一些女人的身体，但唯有暖儿，他不知道她什么地方，轻易地就把他打动了。他第一次，愿意把女人留在自己的家里。
暖儿没有拒绝。
屋子里属于她的东西越来越多，睡衣，自己剪裁的格子桌布，毛线勾的拖鞋，会唱歌的卡通杯子…，
扬名的朋友来，她像个女主人，系看围裙不停忙活。
朋友有认出她的，就小声提醒，她是知道你的身分吧，看上你的钱了。这种女人，当不了真。
三
父亲打来电话说，非非三天后回来，你记得去机场接她一下，扬名突地记起，自己是一个名叫非非的女子的未婚夫。
他们从小认识，大一点便由父母定下姻亲，她出国后极少与他联络，他也儿自风花雪月。时间好像只轻轻一晃，他已至该成家立业的年纪。
他从来也没有告诉过暖儿，他的父亲，便是这城中著名商贾，身家丰厚，而非非的父亲，是这城市的某部政要。这样的婚姻缔结下来，唯有万般好。
而今夜，他得与父母一块，陪同非非一家吃饭，顺便商定一下婚期。他抱一抱她，说，今晚要加班，可能会很晚才回来，也许得熬上一通宵。她愉快地说，去吧。
吃了饭他送非非，非非在车子便握住他手，挑逗地把大腿搭到他膝上，说，才多久没见，你长得更加好看了。
非非要留他过夜，他不肯，找个借口匆忙回家去，暖儿已经睡着了，怀里搂一件他的衬衣。他心里暗下决定，明天，就是明天，得跟家里说清楚，非非这桩婚姻，他决定退出了。
暖儿醒了，两人缠绵间，暖儿突然说，扬名，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
他的心摹地一跳，所有的情欲如潮水般退去。他立起身来，点支烟，皱着眉，暖儿，你知道，我收入不高。
暖儿低着头，今天我弟弟说，我爸摔了跤，腿断了。
他硬着心肠说，哦，那我明天找同事想想办法。
四
扬名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暖儿就消失了。她带走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甚至那一只会唱歌的卡通杯子，当然还有扬名的手提电脑，抽屉里的若干现金，外加一张银行卡。那张卡，曾经有一次，他让她去取一点钱。那密码，他当她自己人，随口告诉了她。
扬名觉得天塌下来了。
暖儿给他留下一封信，信里说，她认识的这么多人里，就数扬名最为小气。她跟了他这么一段时间，他从来没有主动给她买过哪怕一件首饰，她看他的样子，原以为他会有一点小钱，谁知她不过问他借一点儿，他也拿不出来。所以她决定拿走自己应该得到的。这段关系，到此为止吧。
他捏着那张薄薄信笺，全身都发起抖来。
原来，她之前对于他的种种，不外是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些金钱的好处。偏偏他执迷不悟，以为风尘间会有真情。
他哈哈狂笑起来。这蠢女人要是知道他真实身分，并且动了要娶她的心思，一定会为这一场不告而别悔恨终生吧。她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得到更多。
他搬回家住，两个月后，他与非非的婚礼在全市最豪华的酒店举行。杯筹觥错间，他好像看到了暖儿，他一惊，仔细望去，却不过一陌生的清瘦女子。
婚后的生活和想象中一样乏味，他渐渐的再度与朋友们留连灯红酒绿，无酒不欢。
去锦宏那天，他有恍若隔世的感觉，领班上来迎接，笑着说，呀，陈大公子好久不光顾我们了。他略略一惊，说，你认识我？领班捂住嘴，谁不认识你呀，以前还最喜欢叫我们这里的17号。
他坚持问，你认识我是谁?
领班笑了，说，在我们这种地方，谁的身份都不会成为秘密。
他的心哗地起了层雾。那么暖儿，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呢。
他开着车回到从前的小屋子，客厅中央的桌子，安静地搁看他的手提电脑，电脑旁边，是他那张消失了半年的银行卡，还有，一把锃亮的门匙。
他缓缓地跌坐在地板上，抱住脑袋锄哭起来。原来她不过是要让他，毫无歉疚地离开她。她早知道，她与他的生活，一个天一个地，她不舍得他为难。
原来她，这样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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