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故事】
文/童馨儿
一
那天温度高达三十四度。简怡用三小时看了四个地方的房子。腿都软了。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房东，说收回房子就收回，一点商量也没有。简怡简直快疯掉，这么匆忙，上哪租房子去？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铁着脸就把她赶了出来。
她偷偷地在办公室里睡了两晚。趁同事们都走掉了，再回到办公室，做出一副加班的样子，一直等到夜半，才蜷在休息室的长沙发上睡。睡得不安，总是做恶梦。还要早早起床，跑出办公楼，磨一点时间，假装正点前来上班。
总不是长久之计。可看的那些房子，不是距离公司太远，就是地段奇差，没有安全感。稍中意一点的，房租又死贵。
走进路边的一家小冰吧叫一杯西瓜汁。一口气就喝掉大半杯。倚着窗闭了闭眼。还真睡了过去。
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循声看去，一男一女站在门边，男的低声下气，女的趾高气扬。简怡眼尖，立刻看出来，女子挎的那包，是全世界女人都仰慕的LV。
男的伸手去拉女的，眉眼低顺，显然是在不住陪罪，女的不依不饶，哼一声，转身走。高跟鞋叩叩的，那裙子在阳光下闪闪扬扬的，显然也是尖货。
简怡瞪了男的一眼。心里暗骂一声，贱人。贱人看着女人走远，很是沮丧地回过头来，目光和简怡地碰到了一块。
简怡差点尖叫。这贱人。原来是自己同事。毗邻办公室。不太记得叫什么。太普通的一个男人。一天在电梯里也会碰上一两次。
男人显然也认出了她。又显然跟她一样，也记不住她究竟姓甚名谁。
他走近来，语气轻松地叫一声，嗨。
简怡赶紧把剩下的西瓜汁喝掉，站起身来，嗨。我要先走了。
男人也笑，好。转头对柜台说，算一块吧。简怡急忙掏出五元钱搁桌子，摆摆手，不用不用。
一杯果汁，犯得着领他的情嘛。老板娘抬抬眼，美女，十块。简怡吃一惊，，啊？这么贵？抢钱啊！男人再次说，算了算了，一块算我的。
简怡霍地厉声道，我说了不用！掏出十元钱拍在桌上，转身就走。走得太急，下台阶时差点摔一跤。
倒霉倒霉！
没想到，晚上在电梯又碰着他。他主动问，加班？她嗯一声，不太情愿理睬他。
她在办公室里使劲玩游戏，他凑个脑袋进来，这么晚了，还不走？她含糊地说，你先走。
他突然说，你是不是没地儿去了？
她吃了一惊。
他说，走吧。上我那儿住去。东西在哪？
他说得很自然，像他们是哥们，她落难了，他为她两肋插刀。
鬼使神差的，她就跟在他后头走了。
二
很久以后她才问他，朱海，你怎么知道我没地方去？朱海说，咱们这些人，谁没有被房东赶出来的经验啊。
这时候他们已经真的像哥们样。一人一件九块的T恤，对坐着喝啤酒。
他的屋子很小。但正好有两个房间。他收她两百块。
渐渐地，她就习惯了跟他抢卫生间，无聊时就踢他房门，嚷嚷着要他出来陪她聊聊人生和理想。
他的理想是在这城市里扎下根来。找个有钱的女朋友。
她睁大眼睛，很鄙视地瞅着他。他反问道，难道你的理想跟我的不一样？
她想一想。沉默了。
她是女版灰姑娘。他是男版灰姑娘。生活这么艰难辛苦，他们都幻想一场童话。公主或者王子会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当中。
他竭尽全力追求的那个女孩，本地人，家里很有钱，其实很爱他，就是脾气不太好。
娶了她，生活就是另一副模样。他冲她眨眨眼睛，所以，姑娘，咱们加油吧！
她笑了，说，我去相亲吧。
办公室里的申大姐说了，简怡，我给你介绍！
申大姐介绍的对象条件总也不错，有稳定的工作，家里有房，人也长得过去。她就是这样看中了周子生的。
周子生三十岁，自己开家电器行。听说女友三年前抛下他独自出国，他于是仿佛幡然醒悟，游戏人间，不肯结婚。急坏家中老母，托的介绍人恰好正是申大姐。
第一次见面，简怡注意到，他颈间戴着一个银戒子。红丝线串着。简怡猜出想那是女友留给他的信物吧。
他们吃饭后，还看了场电影。
整场电影他们没说到五句话，他的手伸过来，搁在她腿上。
回来的时候朱海在喝酒。看样子心情很不好。简怡不声不响地，自行拿起个酒瓶子来，一鼓作气喝完一整瓶。
朱海呆呆地看着她，她冲他笑笑，不知道为什么泪水突然就盈满了眼眶。
朱海温和地说，别哭，姑娘，来，咱们来猜谜语吧。谁猜不上来的，就告诉对方一个秘密。
朱海说，一群羊在草地上。打一食物。
简怡眨眨眼睛不说话，朱海提示说，羊喜欢吃什么？它一来什么就没了？简怡啊地一声大叫，草莓（没）！
朱海笑，摸摸她的头发，好聪明的姑娘。
朱海说，然后，狼来了。还是打一食物。
简怡想了想，说，杨莓（羊没）？
朱海赞赏地点点头，说，好，高难度的来了哦。
大约是酒喝得有点多，简怡觉得头有点晕，不觉地向朱海靠近一点，鼻翼间闻到股好闻的香皂味道。
只听到朱海轻声说，男人的内裤。打一车名。
简怡猜不出来。她说，哪有这种谜语？
朱海笑了，他的手握住她的，低声说，蓝（拦）鸟！
简怡怔了怔，等明白过来，朱海的唇已挪到她耳边，她听到他说，呵，我不喜欢蓝鸟。
他身上好热。她也跟着热起来。
等两个都筋疲力尽地躺下来，他竟然还记得问她，你的秘密呢？
她轻声说，其实我特胆小，很害怕一个人睡。
三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关系。他们睡在一起，但彼此都随时等待着手机响起来，然后跳起身，穿戴整齐，飞奔着去约会。
他们经常玩猜谜的游戏。于是越来越熟悉彼此。
她知道了他小时候家里很穷，为偷一颗糖在别人门外整整徘徊三个晚上。上大学的时候爹爹带着他一家一户地去借钱，借到了，就磕一个头。
他们从来不提未来。
他对她好。半夜里她非要吃西瓜，他就跑下楼，走非常远的路去给她买。
她和周子生第一次接吻的时候，脑海里想的是他。子生的追求越来越凶猛，玫瑰花一捧捧地送上来，动不动就开个车停要楼下等。
大家都把他们俩当成了一对。申大姐更是笑咪咪地，天天让简怡请她喝茶。
一转眼，冬天来了。这天周子生打电话来，约她一块吃晚饭。
然后看到了朱海，和那个漂亮女子，不知在争吵些什么，女子生气，顺手拿起手提包，摔到朱海脸上，包里的东西哗啦啦地掉了一地。朱海仍然陪着笑，伸手去拉她。她消了气，他便蹲下身来，把地上散落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拣起来。
简怡突然觉得一颗心像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好疼。
这一晚，她很晚才回去。朱海在打电话，一副甜蜜蜜的样子。她走到他身边坐下。等他打完电话，她仰起头来，来，咱们玩猜拳吧。老规矩，输的人要说一个秘密哦。
每一次她都输。可她耍赖。一直叫重来。他微笑着，并不跟她计较。她突然扑过去吻他，两个人便倒在沙发上，狠狠地纠缠在一块。
凌晨一点，他睡着了，她很平静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卫生间里，属于她的那把牙刷，她取出来，轻轻扔到垃圾桶里，好了，一切就这样了。她安静地走出门去。
夜色苍茫，夜风沁凉，她的泪糊满了脸。
她没有告诉他，就在今夜，周子生向她求婚了。她答应了。他们原本就要这样，各走各路。只除了，她还欠他最后一个秘密，她爱他。她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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