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文/童馨儿
一
夏天来临的时候，我决定把家里的卫生间重新装修一下。
晚上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母亲一口答应下来，替我去看材料找小工。
几天后母亲给我打来电话，说是看好了砖，也谈好了小工，明天就会开工。
我说好啊好啊，然后提议，不如你和爸过来住几天吧，顺便给我监工。母亲笑了，连连答应。
冷不防陈阳在身边说，喂，我说，那个，我妈也看好材料谈好装修队了。
我一愣，匆匆挂了电话便向他发难，搞什么嘛，你早又不说。
他委屈地叫起来，我那天回家也是无意中提了一下，哪知道他们就给留心上了。
我一听，质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了？
他的眼神闪躲着，嗫嚅着说，就那天过那边办事，顺便去了一趟。
我狠狠地瞪他，算了吧，去就去了呗。什么顺便！
他不服气了，说，我去看我爸我妈，有什么不对。我说，是啊是啊，你就知道看你爸你妈，让你上一趟我家看下我爸我妈你就总是说没空。
他唰地扔了报纸，厌烦地看着我，每次一说到这个，你就这个调，拜托你换点新鲜的行不。
我顶将上去，要换新鲜的还不容易，再找个老婆不就行了。
他霍地站起身来，说，我还真找去，到时你可别后悔。
我尖叫起来，你去你去！明天咱就把婚离了，省得你不方便！他摔门而出，我气馁地跌坐在沙发上，心里像塞了堆乱麻，堵得慌。
类似这样的争吵，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我和陈阳都是独生子女，双方的父母都生活在本市，我们结婚后自己买了住房，平时工作都挺忙，只得约好每周末轮流去看望彼此的父母。
这样的约定履行了没多久，陈阳便率先打开了退堂鼓，一到周末就说公司有事要加班，不然就是老同学来了要接待。
我于是也乐得渐次依样画葫芦，宁可在街上逛一天，饿了就胡乱吃点面啊什么的，也不愿意去婆婆家。
两个人老不回去，父母亲就动不动上门来视察我们的生活情况，今天是婆婆炖了排骨冬瓜汤来，明天就是我母亲弄了米粉肉来；婆婆擅自换掉了我们的卧室窗帘，说是颜色太深了，屋子里头不清爽，我母亲把冰箱里的干鱼全扔了，说那东西没营养。
每每这样的事情过后，就是我和陈阳针锋相对的争吵。我恼婆婆的自作主张，他恨我母亲的多管闲事。谁也受不了对方对自己家人的指责，那架就吵得越发地凶。
我觉得累极了。我已经感觉不到陈阳的爱了。
二
我在公司招待所开了间房，不肯回家。母亲打电话来我只说出差去了。
一连几天，陈阳都没打电话给我，连母亲也没有电话来。我按捺不住，下班后便往家赶。回到家才发现，卫生间已经装出个大概的样子了，我意外地发现，角落里竟然弄了个精致的小书架。我心里不由得一动。我上厕所有个习惯，非要拿本书看，就连躺在浴缸里，手里也要拿本书翻翻。这个习惯，除了陈阳又还有谁知道。
这时，门砰地一声响，陈阳走了进来。看到我他显然吃了一惊，但立刻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不管我也不管，由他们老人家折腾去。谁知道还住多久呢，搞不好明天就各走各的阳关道了。
第一次，我没有气势汹汹地反唇相讥。我突然感到了惭愧，为什么在婚姻里，我们总是计较着谁付出的更多，即便是唇舌之争，也担心着自己会多吃了点亏。
我到厨房里煮了两碗面，端一碗给他，他盯着电脑屏幕，看也不看我。我坐在沙发上吃着面，环视着我的家，第一次感到，我的家非常漂亮，坐在自己的家里的感觉非常好。
半个小时后我再到书房里去，看到他已把面吃了。我忍不住弯弯嘴角笑了。两夫妻间，哪有什么深的仇大的恨，不过是必较镏诛的争执罢了。
第二天我参加了人员众多的监工队伍。当然我只充当听众，任老人家们争得面红耳赤，时不时提醒母亲，说话的声音小点儿，我看婆婆说的就挺好。陈阳也不好意思了，一再夸奖，嗯，这个老丈人说得有道理。
我们的目光在一片嘈杂声里相遇了，很快又掉开。我猜想他的心情应该是和我一样的，他们争来吵去，常常越趄代疱，还不是为了我们吗？
突然我的心轻轻牵动了，这世上，又还有谁会为我，在卫浴间里做个漂亮的小书架？
三
因为装修的缘故，婆婆说，家里这么乱，怎么做饭吃嘛。我立刻说，就是，不如这样吧，妈，这一段上你那吃好不好。
婆婆立刻眉开眼笑了，一迭声说，好好好。站起身就往外走，我去买菜。走两步又回过头来，亲家母一块去吧，吃了饭咱们又一块过来，不然你跑来跑去的多麻烦。
我轻轻一搡母亲，说，是啊是啊。
吃了饭我要赶着去公司，婆婆把我扯进房里，掏出本存折，说，这个你拿着，你们平时大手大脚的，肯定没攒下啥钱，这次顺便把你那电脑换了吧。甭跟你妈开口，她身子不好，花费大。
我的眼眶突然湿润起来。我把存折推回去，婆婆硬把折子塞到我包里，把我往外推，去吧去吧，不然迟到了。晚上煮饭等你哦。
这一晚在婆婆家吃过了晚饭，我和陈阳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我们谁也没再提起分开的事情。
我去洗澡，躺在浴缸里，伸手拿过书架上的杂志乱翻，取过笔，在书架上的小便条本上写行字，婆婆今天辛苦了，谢谢婆婆。
每天我都躺在浴缸里，执笔在便条本上写，谢谢婆婆今天的排骨汤；老公今天主动去洗碗了，谢谢老公；我把相机弄坏了，谢谢老公没骂我；我们阳台的花开了，谢谢老公每天给他们浇水……
便条本上的小笔记，陈阳显然是看到了，他嘴上虽然不说，但态度明显地和缓下来，当我建议以后每两个周末便把两家父母一块接出来吃饭逛逛公园的时候，他默许了。
这是非常愉快的一天，老人家们相处得很好，因为有我们的陪伴，他们的精神格外焕发。在公园里，他们走累了，便坐在长椅上休息，我和陈阳去湖里划船，我意外地发现，他注视我的目光，多了些许久违的柔情。
四
许是太累了，第二天差点睡过头。我急匆匆地冲出家门，陈阳在身后叫，喂喂喂，今晚去你妈那吃饭，昨天我跟她说好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去我母亲家。一整天我心情都很好。下班后我就直奔母亲家，陈阳已经来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着。这是我一直要求他的，在我母亲家，一定要表现得非常勤快，做个模范丈夫样，以告示父母，女儿很幸福。但今天我抢过了他手里的锅铲，我说，我来吧，你去陪爸聊天。
于是，整个晚上，他像个大老爷们，和父亲侃大山，下象棋，偶尔抬起头来叫我，倒杯水来。
回家的路上，他侧头看我，说，你变了。我说，哪儿变了。他坦白地说，变得让人舒服多了。说真的，以前你常常让我感觉在舞台上作秀，明明不情愿还非要我装出高兴的样子。
我说，所以你不喜欢到我母亲家里来。他很诚实地承认了，是的，感觉累得要死。其实我何尝不是如此，每次去婆婆家，也是拘谨得很。
回到家里，他抡起衣袖把卫浴间的卫生搞了，等我去洗澡的时候便发现便条本上多了一行字，老婆今天对我很好，谢谢老婆；岳母娘煮的菜很好吃，谢谢她；老丈人今天让我赢了棋，谢谢他！我抿着嘴笑了，提起笔继续写，卫浴间真漂亮，谢谢老公！
这渐渐地成了我们的习惯，每天都会在卫浴间的便条本上写上一条关于感谢的话。我们的脾气都变得和蔼了，彼此的缺点在此时看来，原来也并不是那么不能容忍了，再也没有谁，提起关于分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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