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1
故事要从一个不那么文雅的屁说起。电梯里，一个淑女，几个男人。我放屁了，要怎样解释这个屁呢？按照国际惯例，我一边用手扇臭气，一边望向离我最近的男青年，就看他脸憋得通红。两周后，当我衣冠楚楚地去公司报道，走廊里，那个最近的男青年一本正经地拦下我：嘿，放屁小姐，你怎么也得请我吃顿饭吧。
他叫大东，一起吃饭时，大东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怎么说我也算国家栋梁一枚，虽说现在有点细，但我会茁壮成长的。当他说自己有点“细”的时候，我不怀好意地笑了。
后来，我们聊了聊梦想。大东的梦想质朴地像是从60年代穿越而来：一份喜欢的工作，一个不大的房子，一个悍妻，一双儿女，这辈子就完满了。
为什么想要悍妻，我很不解。大东说，这是大智慧，你不懂。
自虐。我骂。
之后，我和大东成了亲密的同事。虽然我们并不在一个部门，但每到午饭和下午茶时，我们两人总会凑到一块儿。我会八卦下好色的销售总监，大东会说起时新的数码产品。
哇，佳能又出新品了，配EF24-105镜头效果肯定特棒。
我喊大东：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大东：腾龙的镜头也可以试试。
我曾经跟我的闺蜜聊起过大东，用闺蜜的话说，你们两个人频率看似不一致，其实很一致，所以很有可能在一起。
我说闺蜜像神婆，什么看似其实，完全就是瞎诌。我说我和郝一楠好着呢，我们会结婚，生一双儿女。
闺蜜切了我：郝一楠一看就不靠谱，你俩好不了。
有人说，女人之间得友谊很微妙。说你漂亮的不是你真正的朋友，整天骂你你丑的才是。闺蜜毫无顾忌地说郝一楠，比说我丑还让我难受。虽然我当时怒发冲冠三千丈，但后来我必须承认，她预测得没错，遗憾的是，我没有亡羊补牢的智慧。
2
郝一楠是我的大学同学。他出生在马来西亚，成长在香港，在广州大学时认识了我。他还是个伪愤青，伪诗人，伪艺术家。当然，在他把我甩了勾搭一个泰国妞之前，我以为他是真的。我笨就笨在，那段爱情持续了2年，我以为他是真的却有3年。
是我先喜欢郝一楠的，暗恋加单恋1年，才敢表白。当时的郝一楠夸赞我聪明勇敢，说我是像诗一样的女孩子。分手的时候，他说他看走了眼，我其实才不像诗，我像戏剧，芜杂世故。与我在一起，太像活着了，他的泰国妞让他感觉可没那么平淡。泰国妞给他的感觉一半是地狱一半是天堂。
算了，我真的不想再讲那个伪人了。可是，我又总会想起他来。想起他来，我就愤怒，我就焦灼，我就想咆哮。
我知道那段时间，主管已经很忍我了。而大东也被我折磨地够呛。与大东在一起的午餐和下午茶时间，我毫无自知地变身了祥林嫂，喋喋不休地讲述我在一场失败的爱情里，那些得到与失去。大东开始还很认真地听，后来有一天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让我赔他一顶新帽子。因为每天听我怨气冲天地讲述，他的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戴不进2个月前才买的新帽子了。
我恨地要跳起来时，他用手指比划出来一个相框，一声“咔嚓”后，他说：哼，你最丑的样子被我拍下了。
我最丑的样子。我从未想过，那时的我会因为陷进愤恨里而变成最丑的样子。
那一整个下午，我都在恍惚，审核报表时，错了一个小数点。虽然主管只是骂了我，但我还是毅然辞职了。走时，没有欢送派对，只有大东冲到电梯里给我的一个痛心疾首的拥抱。
3
我放纵了自己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放纵方式就是2个月没有再找工作，每天躲在家里一边看美剧一边喝可乐。对，可乐，这种曾经为了保持身材，我碰都不碰的饮料。但喝可乐的确能带给我快乐。特别是一个饱满的嗝从喉头涌出的时候那种惬意，整个人都舒服了。忘了证实一件事，人在抑郁的时候，总会胃先疼。可乐不仅让我的胃变得舒服，让我整个人也舒展了。
舒展意味着不拘小节，所以当我再准备出山找工作时，发现穿不上之前的牛仔裤了。我的小腹鼓出了一个游泳圈，这真是让我又惊恐又羞愤。
在那2个月里，除了在固定时间段给父母打电话，我的手机一直处于半瘫痪状态。大部分时间是静音。我不想接听电话，又想知道谁找了我，静音真是最好的选择。
那2个月，郝一楠没有来过一个电话，闺蜜来了7个电话，大东来了89个电话，1条短信。短信上写着：凃述佳，我的单反新镜头到手了，你愿意做我的模特吗？
我回了4个字：我不愿意。
反正现在没脸出门找工作，闲着也是闲着。
4
我们花了2个周末，拍了上千张照片。我觉得扛着相机的大东和平时的他不一样，他变帅了，就连之前我总揶揄他得蒜头鼻子也变得那么可爱。
大东很专业地教我，凃述佳，你要展现最自然的自己。
于是，他逗我笑，惹怒我，让我谈起旧情人伤心，然后猴子一样地左蹦右跳把各种各样的我都拍在他的相机里。
其实，我们那么熟，不算没有过肢体接触。可是那天，我们凑在一起看镜头时，莫名奇妙地我的脸烧了起来，连一秒钟都不到，我的心如止水变成了心跳如脱兔。
是爱情吗？我不知道。若是爱情，为什么不是第一眼情人？若不是爱情，这炽烈又叫什么呢？大东也好像不自然了。8000块的镜头都拿不稳，差点摔进溪水里。
那天回程的车上，我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假寐。风很温柔地拂过我的面颊，那么凉，也浇不灭那火烫。只有一首老歌在不停地放：爱情如此难尝，爱情那样渺茫，就像浮云四处飘荡……
好久，我与大东没有再联系。QQ上彼此的头像都亮着，也不怎么讲话。大东让我紧张了。我紧张什么呢，我们明明都安静地像没有一样。
夜很深了，我挂一会儿，隐身，然后看到他的头像也暗了。睡前，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大东认真又紧张的模样。大东长得并不好看，之前，我总会揶揄他的鼻子。
你那大蒜头鼻子，有福嘞。
什么福？
找个大胸脯的女朋友。
切。
5
之后，我找了工作，重新恢复朝九晚五地特别像活着一样的人生。而我和大东，我们继续安静的像没有一样在对方的电脑屏幕上出现，每天晚上8点半上线，11点下线，跟他妈上班似的。
3个月过去了，我收到了一份特别的快递。是一本影音杂志，里面夹着一张字条，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大东写得丑字。
杂志的第28页到35页，我看到了各种我。我伸展着各种代表开心，愤怒，忧愁的姿态，却只有躯体。我的脸，从脖子那被切去了。
那组图片被冠名：无脸人。艺术真是奇妙的，我永远不也懂的东西。因为破碎断裂缺失，就被冠上美的标签了。
我当时就该给大东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一条短信，哪怕是用大嗓门刻薄地问他为什么割去我的头。可是我没有，当时我接到了另一个电话。那是郝一楠分手后给我打得第一个电话。
郝一楠自比是一个迷途的小孩，因为贪恋路边的美果，所以遗失了回家的路。现在他回来了，他问我还愿意打开心的大门吗？
我吃完盘里的水果焗饭，擦干净嘴，喝了口美妙的咖啡，然后对他做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一字一顿地回答他：滚，远，一，点。
6
七夕来到时，我一边恶毒地诅咒全世界的情侣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一边窝在家里喝着可乐看美剧。Sheldon焦急地一边喊Penny的名字一边敲门时，有人敲起了我的门。
猫眼里看过去，是大东。天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了我家里来。门一开，他就狗一样地栽倒在我家的地板上，酒气冲天地说：我失恋了。
你失恋了关我毛事？我很气愤，拽狗一样地把他往外拖。
就是因为你啊。
为毛因为我？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脸蛋儿被酒精催得通红，眼睛懵懂地看着我说：你都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个笨蛋。
然后他酒壮怂人胆，疯子一样地要我送他回家，他要给我看证据。
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穿着带着熊猫脑袋的连体睡衣，跟着他跑到了他家。灯光一开，我就愣住了。在他家墙上的背景板上，站着我。小小的照片贴在背景板上。那是我，穿着白裙，穿着黑色礼服，穿着睡衣，穿着各种衣服，重新长回了脸的我，站在他家的墙上。
他用钳子一样的手臂把我圈在怀里，说情话：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啊凃述佳。你完全不符合我对女友的要求啊。你个子太高，我压力很大。你嫌我丑，我压力很大。你又爱对男人笑，我压力很大。我本来，就想把你放在心里，放在梦里，可是我忘不掉你啊，你就是我梦想中的悍妻啊。我不舍得把自己和你都憋死在梦里。憋屁有损健康。
妈蛋，他这是变相骂我是个屁吗？
说完，大东睡着了。他再次狗一样地从趴在我的肩膀上滑到了地上，我再次拖着他把他拖上了床。他睡得那样香，我不禁百感交集，给闺蜜发了条短信，表扬了她神婆才有的预感。她只回了我一个字：哼。
之后，我躺在了大东的一侧，握住了他的手，在这个混乱的七夕，我想就这么和他一起，像猪一样睡去。
哼，明天再和他一笔笔地算账。无脸事件、悍妻事件还有屁的事件。
作者：李荷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