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神秘粉丝与四个水念子粑粑的情缘

作者:张永祥

什么是时尚?一位文友说得好,时尚就是把十年前穿过的衣服再重新穿回来,时尚就是把二、三十年前踩在脚下也不屑一顾的野菜像山珍海味地端上餐桌。

昨天,我一下班回家,老婆便满脸喜色地说,我做了一点好东西,犒劳犒劳你。

什么好东西?我追问。

哇,水念子粑粑!好久没吃过了。面对老婆变戏法似的从锅里端出的一碗炸得有些金黄的野菜粑粑,我迫不及待地举起筷子。

一边吃着,一边听老婆唠叨她和闺蜜跑到乡下采摘水念子的趣事。

水念子是我们湘潭人的叫法。水念子学名为清明菜,为菊科植物。别名很多,如佛耳草、鼠耳草,江苏苏南地区叫“寒食菜”,福建称白芒草、黄花曲草。一般生长在山坡、草地、路旁、田边。主要分布在湖南、安徽、湖北、江苏、浙江、福建、江西等省。相传在南宋,元兵入侵潮汕地区,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之时,发现荒野之中有一种野草不但具有特殊的香味,还可以充饥裹腹,它便是水念子。

水念子还是一味中药,草药名为“追骨风”。味甘,性平,无毒,入肺经。《本草纲目》谓水念子:“调中益气,止泄除痰,压时气,去热嗽”;“治寒嗽及痰,除肺中寒,大升肺气”。它的浓煎液治疗慢性气管炎疗效显著。水念子还具有抗菌消炎、降压止痛的作用,对治疗高血压、消化道溃疡、风湿性疼痛等,均具有较好疗效。

一位神秘粉丝与四个水念子粑粑的情缘

小时候,只要听妈妈说做水念子粑粑,我们几姊妹就像过节一样欢蹦乱跳。跟妈妈一道去队里最大的干塘子(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没水)—南屋场采摘水念子。来到南屋场,只见水念子一片片的,茎叶布满了白色的茸毛,蜷在地面像害羞的小姑娘,始终不肯抬起头来。妈妈告诉我们,水念子一定要在清明节前采摘它的嫩苗,清明一过,水念子开黄花,它的花、叶都长老了,绵劲大,口感不鲜也不香了。

将水念子摘回来后,洗净,切碎,妈妈便倒入事先磨好的糯米粉,加水,和成糊状,用手捏成圆饼,放进油锅炸。当时都是柴灶,我一边帮妈妈烧火,一边伸长脖子看着油锅正在变得金黄的水念子粑粑,闻着油香和水念子独有的清香,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妈妈将炸好的水念子粑粑铲出锅,再撒上一些白糖,我们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水念子粑粑香甜爽口,独具风味。

有一次,我家正在炸水念子粑粑,门口来了一对讨饭的母子,穿着补丁衣服,但还算干净,两人显得憔悴而疲惫。那位母亲看上去与妈妈年龄相仿,神情戚然地对妈妈:“大姐,你行行好,我们娘崽一天没吃东西了。”妈妈很善良,对待叫化子(湘潭方言,乞丐的意思)从来是以礼相待,尽管家里也穷,但从来不会让叫化子空手而归。

妈妈叫母子进屋坐下,拿出碗筷,从她碗里和我碗里各夹了一个水念子粑粑,端给母子俩,两人一个劲地道谢,然后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一位神秘粉丝与四个水念子粑粑的情缘

那时,家里的口粮(包括糯谷)由生产队按工分集体分配,猪油、白糖都是凭票供应,水念子粑粑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每次做得也不多,妈妈和我们几姊妹每人两个粑粑,爸爸劳动力,吃三个。眼看到嘴的美食被人“抢”走,我放声哭了起来。妈妈哄我:“乖,别哭。你是哥哥,你看弟弟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那对母子临走时,妈妈又从锅里留给爸爸的三个水念子粑粑里夹出两个,塞到他们手里,母子俩千恩万谢。

日月如梭,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也早就忘了那对讨饭的母子。前段日子,我的湘潭祥哥公众号加进来一个名叫“滴水之恩”的粉丝,给我后台留言,问一些奇怪的问题,问我妈妈是不是八十多岁了,叫什么名字,我们原来居住的地方是不是叫长塘湾。等等,我一一作答。没多久,他索性加了我的个人微信,痛快地聊了起来,最后,他说,恩人,原来真是你们!“多年前,母亲带着我到你家讨饭,我吃了你妈给的水念子粑粑。”

过了几天,“滴水之恩”带着他的母亲及子女前来我家谢恩。

这些事我早就忘记了,你们怎么还记得?妈妈老泪纵横。

原来,“滴水之恩”当时只有八岁,上有三个姐姐,几姊妹相隔一岁一个,父亲病逝,全家食不果腹。母亲不得不带着最小的他外出讨饭。后来他家熬出来了头,“滴水之恩”已是一名大学教授。他在朋友圈里无意中看到我写母亲的文字和相片,经他母亲的回忆,便有了后来的一幕。

你知道吗?如果当天在你家讨不到食物,我妈妈就会跳塘自尽,不想活了。“滴水之恩”这么对我说。

往事悠悠,有些人、有些事逐渐淡忘,我却始终忘不了水念子粑粑的味道,忘不了水念子粑粑带给我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