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企高管向我表白,大15岁,已婚 上海,三月。

晚上9点,我背着包,一个人在外滩边走着,要不是有人约我谈点事,平时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家窝着了。

我低头看看鞋子上的灰,想着今天白天又谈崩了的一笔业务,有些懊恼。

我在一家4A广告公司打工,负责文案策划,一份吃青春饭的活儿。等年纪大了脑容量不够时,估计会死得很惨。不过未来怎样,还容不得我深想,毕竟,我才26岁,还有点青春可以折腾。

很多人以为,广告人应该是这样的:每天头发吹得花里胡哨,画着精致的面妆,把自己套进0号的香奈儿裙子里,踩着10cm的高跟鞋,咯噔咯噔,风姿绰约,一下下敲在客户的心坎上。

其实,现实是这样的: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文案改三五遍是起步价,给客户赔笑脸是基本功,三餐不规律才是规律,经常熬夜改方案你说还有什么心情打理自己?基本一线人员都是面如菜色,形如枯槁。

广告界里穿PRADA的女魔头有没有?有!必须的!不过都是高层而已。

黄浦江上一阵冷风拂面,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我低头看看表,已经9点了,电话还没响起。

约我见面的是一家外资企业的市场总监,姓冷,很奇怪的姓,但也让人一下子就记住了。

冷总待人还算温厚,风度翩翩,但总感觉有些冷冷的,确切地说,应该是距离感。

不过这也正常,外企的市场总监已经算中高层了,想想里面的人事关系,里面的利益牵扯,里面的高处不胜寒,看过《杜拉拉升职记》的人应该都会倒吸一把冷气,如果你不是千年的老狐狸,或是没有当狐狸的潜质,还是别进去为妙,否则,还是那句话,会死得很惨。

冷总今天约我,显得有些突然。

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跟在领导屁股后面,一起拜访他。

因为具体事务有几次直接去找过他,他总是那样,很谦和,但有距离感,每次我都坐不了三分钟,就觉得屁股上有针扎我,于是站起告辞,他也从不挽留,淡淡一笑,把我送到办公室门口,有时候握下手,有时候只是点个头,算是告别。

只有一次,我们在电话里,突然因为一个共同的观点,聊得很尽兴。

仿佛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忘记是为什么,突然聊到星座,发现他和我一样,都是处女座。好吧,这是一个被人说成很龟毛的星座,但其实,处女也有很多优点,比如追求完美,对自己要求高,当然,这点也很内伤,往往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活得很累。

从不敢和高层谈星座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怕对方认为自己肤浅,却没想到,他很赞同我对处女座的解读。说到活得很累,他在电话那头笑了,说,确实如此啊,我也经常因为自己没做好事,怕被别人看轻,食不下咽,整晚失眠。

我当时有点诧异,他给人的感觉一直很自信,很儒雅,原来也有失眠吃不下饭的时候,我突然思绪飘渺了一下,原来,无论你坐在多高的位置上,喜怒哀乐,每个人却都是一样的。

这之后,他偶尔会给我发个短信,大多是节假日祝福之类的,我经常是第二天才看到,尴尬地想,要不要回呢,好像已经没有时效性了吧。

冷总的短信我都留着没删除,想着这也算是一种证明,证明客户对我的工作还是认可的,还会主动发短信问候我。

我把这句话告诉闺蜜小谨,她一脸不屑地斜眼歪我一下,哎,小女生的心思啊,太不成熟。

管他呢!先留着总不是坏事。

不过今天冷总突然约我实在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今天穿得太普通了,也难怪我,我是十足怕冷的动物,绝对的要温度不要风度,昨晚看到气象预报只有13度,早上起床便随手扯了一件黑色打底衫,搭粗毛线外套,下面是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配一双很舒服的耐克板鞋。

这个样子是不是太随意了,要不要回家换装?不过马上又想,算了,我又不使美人计,穿什么谁在意啊。

刚拿纸巾在擦鞋子上的灰,电话突然响了。

手忙脚乱接起来,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句:“冷总”,一抬眼,发现他站在十米开外,已经看见了我,朝我挥一挥手,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我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一个多月没见他,脸有些清瘦,但显得五官更立体了。他今晚没有穿正装,只是普通男人的打扮,却比正装时年轻了好几分。

我笑着迎上前去,站定,还是微微有些紧张。想着他应该是有合作上的事情要吩咐我,手开始不自觉地掏包里的笔记本和笔。他看出我的局促,像变戏法一样,手从背后伸到我面前,递上一袋东西。

糖炒栗子?

是的,糖炒栗子,他说,我刚开车路过一个摊位,觉得很香,买了一包,想着晚上9点你可能也会有点饿。

我的神啊,被领导这么一关怀,我简直有点要泪奔了。我接过来,闻了下,确实很香。

他指指一旁的长凳,说,坐下边吃边谈吧。

坐定,我掏出一个,递给他。他摇摇头,笑着说不吃了。

我剥了一个放进嘴里,傻乎乎地笑了下。我是那种谁对我好,我一下子就会戒备全除的人。虽然心底还有几分陌生感,但已经在他头上扣上了一顶好人的帽子。

他看着我吃,眼神里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好像有些迟疑,又带着温柔。我嚼得越来越不自然,含着半颗栗子有点别扭地问他:冷总,你找我有急事吗?是我交给你秘书的文案有问题吗?

没有。他顿了顿,眼睛盯着我看。

我心里有点发毛。

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他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往江边望了望,然后突然又回过头来盯着我: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

感觉一个响雷炸在我耳边,有一种哮鸣音在耳边呜呜叫着,脑袋一片空白,然后,慢慢地,有几个字在我脑海里成形:有妇之夫,碰不得!

晚上11点,我躺在自己的床上,两眼圆睁。不相信刚才两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

要不要这么戏剧!

刚才我执意搭地铁回家,不让他送,他努力了一下,看我很坚决,没有勉强,但还是坚持开车把我送到了地铁口。

跳下他的路虎,我没敢正眼看他,点头说了句再见,飞奔进地铁口。

坐在晃动的车厢里,思绪跌宕起伏。

我有太多问题来不及思考,觉得一切很混乱。

黄浦江边,遭遇一个比我大15岁的已婚成功人士的表白,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奇葩——嘴里含着半颗栗子,尴尬得不知道是该直接吐出来,还是继续含着听他说话,又或者是一口吞下。

我以为他下面还有一大堆话要说,但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他便不做声了,很安静地看着我,眼神柔情似水。

江水拍打岸堤的声音,和周围人群的躁动声,好像正在慢慢远离,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不吭一声。

我的性子哪能忍受这样尴尬的氛围,我不自觉地抬手拨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清了清嗓子,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苦笑着挤出几个字:“冷总,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他很肯定地回复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话,很认真。”

我又别扭起来:“可是,不可能的呀,我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平时拜访你,你让我觉得很有距离感,如果你喜欢我,我总会觉察出来的,不可能的呀。”

他还是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只是语气更温和了:“我这三年来,确实隐藏得很辛苦,因为你和其他女孩子不同,你给我的感觉是,很有书卷气,很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我不忍心来破坏你平和的世界。”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告诉我?”

他不说话了。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同时极力告诉自己要冷静。

我对自己说,千万别上当,电视剧里不都演过嘛,理由不外乎两个:我和老婆感情破裂了,或者是,我最近工作很不顺利,突然就特别想你。

他不说话,我便等着,等着看他要挑哪一个理由来骗我。

三月的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却不冷。

我忍不住偷偷张望了他几眼。

年过四十,身材却没走形,一米八的个子,五官端正,透着一股英气,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不知道为什么,气色看着不如以往,隐约透着一点点羸弱之感。

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成功男士,坐在我对面,含情脉脉地说着喜欢的话,我承认,心底有一点点恍惚,但更多的还是排斥。

大15岁,都可以叫声叔叔了,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大叔情结,还是喜欢同龄男生。当然,最让我反感的还是他的婚史。有妻子的人,那势必是曾经穿着西装赢取过新娘,势必是许诺过誓言永远相爱,那为何还没白头,就可以对着另一个女生说喜欢?我不喜欢花心的人。

我默不作声,等着他的答案。

他终究还是开口了:“因为再不说,我怕来不及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问:“你要被调往美国总部了吗?”

“不是。”他摇摇头,有点虚弱地挤出几个字:“医生告诉我,胃癌,晚期。”

我有点不相信,这种电视剧一样的情结,为何真出现了。

如果真是电视剧,这时候,我手里的糖炒栗子应该应景打翻,滚落一地。但这是现实,所以,没有。

我觉得心揪了一下,但很快松开了,毕竟以往交集太少,连朋友都算不上,我没有特别心痛的感觉,只是觉得很难过,也好惋惜,为什么这么好的人,还这么年轻,会得这种病?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算做好人,但至少我基本没听到过他的负面消息。我想,至少不坏吧。

喉咙口有点黏糊糊的感觉,极为艰难的开口,想说一些很苍白的安慰之语,但蹦出来的,是不敢置信地反问:“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没有回答,看到我有些痛苦的表情,反过来安慰我:“以前一直不敢说,现在病了,反倒敢说出来了,希望不会对你造成困扰。”

我摇头:“不会的,被你这样的人喜欢,也是我的荣幸。”

是不是说的太官方了?其实我没有装,确实是我内心的想法。本来以为他和其他已婚男人一样,找个借口骗骗女生,但原来,是人之将死,其言亦善。

我一下子又难过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他拍拍我肩膀,笑着说:“对不起,让你难受了,这不是我本意。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摆手:“不要不要,我自己坐地铁回去,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你现在是病人。”

他婉拒:“我送你回去吧,已经晚了,我不放心。过几天要住院了,到时就真没有机会再送你了。”

我还是不肯,大部分是为他身体考虑,他打一个来回要一个多小时,当然也有一点私心,这样的情境下再坐他车回家,一路上该说些什么啊,不要不要。

见我执意不肯,他没有勉强,但坚持送我去地铁口。我不再倔强,顺从地坐上了他的车。

路虎很宽敞,但此刻却让我觉得逼仄。我手里依旧捧着他给我买的糖炒栗子,手指捏得纸张声声作响。

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家都沉默着。

到了地铁口,他靠边停车。我很拘谨地和他点点头,不等他说什么,赶紧道一声再见,冲进了地铁口。

到了小区里,我捧着糖炒栗子,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然后,走到垃圾桶边,把袋子往里一扔,默默地在心底说:“对不起,不要怪我,我不想平静的生活有波澜。”

之后的几天,总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一个特别的晚上,内心会有小小的波澜,但也只是波澜而已。

人都是有惰性的,生活假若平静如水,谁又会愿意扔一块石头进去。

更何况,我还有男友。

男友小K是大学校友,同届,不同系,比我大半岁,临近大三末时在聚会上认识,男友是那种戴眼镜斯斯文文的男生,来往了几次,好感渐生,当时寝室卧谈会时说起对他的感觉,姐妹们劝我慎重。

“你没听说过毕业季,分手季吗?现在谈了,过一年就很可能分手,何必受这个伤害。还不如等进入社会再谈。”上铺姐妹小雨说。

当晚听她们说得头头是道,便下定决心不要心软,但之后小K约我,我却不忍拒绝,一来二往,两人便谈起了恋爱。真的开始谈了,姐妹们也倒不插嘴了,谁都不愿意做恶人。

好在毕业时两人都比较踏实,没有眼高手低,谋了一份不高不低的工作从头开始,顺利留在了这座城市,感情便也没起什么波澜。但是同班的或是身边的不少情侣,还是没能抵挡住分手大潮,很多都散了。

这让我感叹,感情面前,我总是显得过于感性,不够理智。幸好遇到的人不错,才没有在毕业时说分手。

所以这一次,我千万要坚持原则,不能感性。我默默告诫自己。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就在我即将淡忘他时,领导突然走到我的办公桌前说,小珺,明天下午我们去趟医院,冷总生病了,胃癌,作为业务来往单位,我们应该去探望一下。

我的心咯噔一下,嘴上应了一句,嗯,好的。

领导有点奇怪地看了看我,说,小珺你有点淡定的么,刚才我和谁谁说起,她大叫一声,反应很激烈,哎,胃癌,听说已经晚期了。

领导摇着头走开了,剩我留在那里,思绪起伏。

“领导应该没有看出什么特别吧,我刚才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吃惊一点。哎,应该没事,领导最多觉得我冷血没情感,打死都不可能想到有那么一个夜晚。”我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第二天起床上班,我犹豫了一下,挑了一件非常普通的衣服套上身,我不希望他再对我有多余关注,只是业务来往而已,仅此而已。

下午,坐着领导的车去医院。一路上,领导和司机聊着健康。

“非常优秀的一个男人,前途无限啊,谁想得到才40多岁就得这种病,听说是应酬时酒喝得太多了。还是要想开点,为单位这么拼,没意思。”领导感慨,似乎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是啊,一切都是空的,身体没了,什么都没了。”司机赶紧附和。

我一声不吭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想到即将要见到他,百味杂呈。这半个月,我自动屏蔽对他的任何想法,但此刻车子驶向医院,我心里涟漪渐重,想看看他好不好,但又怕见了后尴尬,还不能在领导面前失态,头有点痛。

路上塞车,半个多小时才到。进了医院,一股特有的味道扑鼻而来。只有走进医院,人们才会感慨,健康可贵,可一旦离开,又被诸多无奈和现实牵绊。人总是如此矛盾。

住院部12楼,单人间,领导推门进去,我提着水果篮、礼品默默跟在后面。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穿着住院服,还是那么挺拔,但脸色略显苍白。

一阵寒暄,他把眼光瞥向我,我的心突突跳着,有点不是那么自然地叫了一句:冷总。

他朝我点点头,示意陪护阿姨接过我手里的东西。

“辛苦你了,提着很重吧。”他总是那么温润如玉,看着他消瘦的脸庞,我的眼眶有点热热的。

领导和冷总断断续续地聊着。我不出声,却仔细听着,有点关心他的病情怎么样了。

冷总的病其实早有征兆,他肠胃向来不是挺好,但工作关系总是无法回避饭局,酒也没少碰。一年多前,常常胃痛,没时间看病,就只是吃点胃药。就这样一直拖拖拉拉,人也瘦了,但想着总是胃炎或是胃溃疡,还是没上医院。

直到三个月前,有一次在单位加班,胃痛越来越厉害,吃了药也没止住,秘书赶紧陪他去了急诊。医生觉得情况有点严重,安排他第二天早上做胃镜。结果一做出来,医生就觉得不大好。之后又是一堆检查,最后确诊是胃癌。

领导关心地问:“手术几号动的?顺利吗?”

冷总一边说了日期,一边突然朝我这里瞥了一眼。我心一惊,赶紧低下头摆弄手里的一次性茶杯,默默算了下时间,原来他那晚约我表白后的第二天就动了手术,我心里不免阵阵起伏。

我就这样干坐着,有些尴尬。

突然听到冷总问我:“小陈,你看着有些憔悴,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我冷不丁被他一问,突然有些结结巴巴:“哦,这几天在做一个方案,有点累。”

他回头和领导笑笑说:“哎,你们可不要太欺压小女生啦,要多照顾照顾啊。”

领导笑起来:“冷总说的,一定一定。”

我很僵硬地来了句客套话:“谢谢冷总关心。”内心却有点小感动。

大约坐了半个多小时,领导和我起身告辞,突然有人推门进来,一个和冷总年龄相仿的女人,我猜想应该是他妻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冷总却介绍说,这是他姐姐,来给他送晚饭。

冷总姐姐很客气地和我们打了招呼,眉眼间确实有些相似。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他有兄弟姐妹,我却是独生子女,说明我们之间隔了一个计划生育的年代啊,差距实在太大!

说了再见,我心里哪怕舍不得,也逼着自己离开。

子敬说要送我出去打车,我说不要。送再远也要别离,我不想拖得太长,越长越难割舍。

我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也那样深深地回望着我。我吸一口气,冲他挥挥手,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转身一个人往外走,不去看他。尽管我知道,他没有离开,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

我尽量走得快些,直到转弯,知道他真的看不到我了,我终于忍不住用一只手捂住嘴,哭出了声音。

再见何时?你我都不知。

出租车上,我默默的坐着,一声不吭,眼泪却像断了线一样滑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这确实超出了我原本的想像。

到了楼下,我还是习惯性地想发一条短信告诉子敬,我平安到家了,让他早点休息,但终归还是忍住了。

以后都不需要这样了。我对自己说。

我擦干眼泪,在小区里走了两圈,尽量让自己平稳下来。我不希望让小K看到我的泪痕,我的伤心,我不想解释什么,也怕他让我解释什么。

夜微凉,我冻得有些发抖,终于在泪痕彻底干了后,我掏出钥匙,回了家。

我隐藏得很好,小K全然没有察觉。

我不喜欢演戏,但这一晚确实带上了面具。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起床,人尽管醒了,却闷在被子里默不作声。小K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有点反胃头晕,小K把手机递给我:“请假休息下吧。”

我没有拒绝,乖乖照办。平时谨言慎行还算懂事,所以偶尔请假倒也不费力。

小K亲了我下,叮嘱我中午记得叫外卖别饿着,转身出了门。

听到关门声,我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用再戴着面具。此时此刻,我好想子敬。

我忘不了他最后深深看着我的眼神,里面有太多情绪,有不舍,无奈,心痛,但似乎也有放我走后的解脱,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完全读懂。

我也抹不去他留在我记忆里的最后一句话:“你不会等我要死了,都不愿意见我最后一面吧。”

我陷入深深的矛盾中,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是他说要退回朋友的位置,我便帮他下个狠心,退到无路可退,不要再有任何瓜葛。

但他几次试探着问我,“以后真的不来看我了吗?我们还是可以见面的”,他内心应该是诸多不舍吧?我却依旧固执地拒绝,是我太狠心了吗?

想起一句话:我们总以为还有很多机会相见,却不知,时间已到尽头。

我忽然心慌起来,时间,对于子敬来说,最宝贵的就是时间啊。我们分开,到底是对彼此都好,还是在浪费仅剩的时间?

我好害怕。

我没有吃早饭,蜷在被窝里翻着和子敬之前的短信,眼泪不断。

我问自己,你还是那个专一的小珺吗?

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小谨和我告别前,再次叮嘱我:放下吧,不要再想了,不准再见他。

我点点头,心想,想见也见不到了。

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小谨的短信:今天心情还好吗?笑一个小丫头。PS:替我问候小K。

我知道她是在提醒我。

我收拾了一下自己,去上班。虽然还是会走神,但总算能自控着把事情都办得妥帖。

秋天的上海经常有雾霾,整个城市罩在灰灰的空气里,心也变得灰灰的。

关上电脑,窗外华灯初上,早几天前,我这个时候已经在食堂快乐地吃着晚餐,然后准备去见子敬了。

世事总是难两全,也充满着变数。

我拿起包往外走。

等电梯时碰到一位男同事,他关切地问我:“小珺你身体还好吧?这两天看你很憔悴,精神状态也不好。”

我赶紧笑了笑做掩饰:“哦没什么,晚上在追电视剧,没睡醒。”

电梯来了,化解了我的尴尬。

夹在一群人中坐着电梯缓缓下行,想起了唐婉《钗头凤》里的那句词: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我对子敬的感情当然比不得唐婉对陆游的,但现实的境况是,他的故事我无从对人说起,再难受的情绪也只有自己慢慢消化,这样的心境,倒和唐婉当时的情绪有几分相似。

出了门,一阵萧瑟寒意,猛然想起子敬双手的温度,不自觉心揪了一下。

随着人流去赶地铁,不知道为什么,回家的地铁来了,我却迟迟没有上,然后调转方向,我搭了去子敬家的地铁。

我很想子敬,但是我放不下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所以,我只想去他家楼下转一转,仅此而已。

路上,我给小谨发了短信:“你不要骂我,我现在在去子敬家的路上,但我不会见他,我只是想感觉和他近一些,让自己好过一些。”

小谨很快回复,骂我是个傻丫头,但是也对我无可奈何。

“千万别见他!”她再一次警告。

很快到了子敬的小区,站在门口,我却没有勇气走进去。我骨子里还是懦弱胆怯的。

我找了一家正对小区门口的咖啡馆,挑了个靠窗位子坐下,要了杯咖啡,然后静静地看着。

我希望子敬能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出来散步也好,他外出回家也好,只要他经过,让我看他一眼,看看他是否安好。

一小时后,我终于意识到,我所幻想的场景,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生活中,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咖啡凉了,我结了帐,转身离开,心里默默和子敬告别:“子敬,我来看过你了,希望你一切安好。”

之后小C说的,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大致就是,单位里传开了,估计冷总回不来了,因为病情加重。小C和其他一些冷总原先部门的同事赶紧去看他,冷总夫人倒也不避讳,说了实情,癌细胞转移,到脑子里了,医生下的判断很无情,但也是基于常规推断。

冷总自己知道了转移,但不清楚大限将至。

“是的,一定不能告诉他,否则太残酷了!”我几乎是带着哭腔低吼出来。

小C有点意外,但也没有多想,她根本不知道我和冷总间微妙的关系,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多愁善感,不谙世事的小女生,所以听到噩耗有点心痛,也实属正常。

小C说,大家都瞒着,谁都不愿意去和病人捅破这层纸。

“但是你说冷总自己会不会知道呢,现在网络这么发达,网上一查,根本瞒不住。”小C问我。

我的心很痛,却回答不上来。我看过一本日本电影,名字叫《死亡笔记》,男主角不愿意和死神交换条件,知道自己的死亡过程和时间。这种事,谁会愿意知道呢!

和小C告别,我出了公司大门。出租车经过,我却不愿意招手。就这样往前走着,思绪飞扬。

我到底要不要去看他,要不要再关心他。我一路问着自己,肯定,否定,反反复复。

秋风吹在脸上,一片伤感之情。

我还是忍不住发了短信:“你骗我,你说过会好起来的。”

我继续走着,直到手机响起,是他的回复:“你终于肯理我了。我想见你。”

我不忍心再拒绝:“我在回单位的路上,今晚要加班。晚上我有空。”

他迅速回过来,报了来接我的时间。

我打上车,钻进后座,不知是喜是忧。

我知道这不是爱情,但我还是想见他。

一晚上出神中,到了8点半,他告诉我,他到了,在楼下。

我匆匆收拾了一下,下了楼。

我不想让气氛变得凝重,于是一坐进车,我就对他露了个大笑脸。

但心还是忍不住一抽。两个月没见,他又清瘦了许多。

他回报以一笑,很温柔的那种笑。他问,去哪里?

我报了一个挺安静的咖啡厅名字,车子启动了。

停好车,我们往咖啡厅走。清凉的夜,云层有点高,天边偶尔几颗星星。

进了屋,坐下,他要了一杯胡萝卜汁,我点了一壶花茶。东西上来,我伸手去摸他的杯子,发现有点冰,转头和服务员说,能帮我稍微热一下吗?

我是怕他的胃受不了。他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忙问,身体怎么样。

他淡淡地说:“不是特别理想。”顿了顿,“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不然不会理我。”

是的,下午的短信已经提前出卖了我。我不做声,有点担心。他突然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后脑勺,就像关心小妹妹一样的那种手势,让我一点都不反感。

“别担心,医生说,还在控制范围。”

我不想继续这么悲伤下去,于是转移了话题。聊了他年轻时候的事,读书的事,话题扯得很远,两人也越来越放松,没有之前的距离感和拘束感。

他提到自己有时候做事缺乏耐心,我说,不会吧,看不出来呀。他举例证明,说有时候接电话接得烦,就把听筒搁在桌子上,任对方继续碎烦。

我笑出了声:“原来你这么坏啊!太阴险了!老实交待,我之前因为工作关系给你打电话时,你有没有这样搁过我电话?”

他呵呵笑着说当然没有,每次接你电话,我都有点紧张。

我不信。他却很认真地看着我,说,真的,我很在乎你。

这一晚,我们聊了一个小时。直到护士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不在病房。他说,自己在楼下花园散散步,一会儿就上来。

又是谎言。

我无可奈何,也不愿意再多想。

他挂了电话,说,不好意思,得回去了,现在不是自由身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了我想知道的问题:“怎么是护士给你打电话,不是你太太呢。”

他解释说,白天她一直陪着,晚上回家休息了。病区有医生护士照顾他,他一个人可以。

我听了又有点难受。漫长的夜,要怎么一点点熬过。

他抢在我面前把单买了。先把我送回了家,到了楼下,我和他告别,他眼神里的那种眷恋和不舍,让我再次深深感动。

我打开车门出来,和他挥挥手,自己上了楼。

我不知道,我的赴约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认为我愿意接受他吗?第二天,我盯着他发来的短信发呆:“我不想再叫你小陈了,也不想像大家一样叫你小珺。你有小名吗?我想喊你小名。”

我问:“为什么要叫小名?”

他答复:“以显示我们的特别关系啊。”后面还加了一个笑脸。

我有点慌乱,我去见他,是因为他病情的进展冲击到我的情绪了,我想去关心他,但是这不代表我愿意和他发展感情啊。他是不是误解了,我有点害怕。

短信打了删,删了打,想着如何措辞才不会伤到他,却又能表明自己的想法,但反复半天都理不出合适的思路,心一乱,乱打一通:“我们没有什么特别关系。”

隔了一会儿,他回过来,言语里都是沮丧之意:“对不起,是我误解了。”

眼前浮现出他受伤的表情,我的心更乱了。只能又费力解释。发了长句过去,大意是,现在这个时刻,我只想关心他,带给他快乐,两个人都有另一半,不适合节外生枝。希望彼此能控制好情绪。

“我接受的是传统的家庭教育,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做小三,哪怕再喜欢!”我特意加了感叹号。

他回过来的话却让我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当我是小三吗?”

怎么40多岁的男人也有如此讨价还价的可爱一面吗?如果他没有生病,我完全不可能了解到他也会调皮耍赖,但如果要用健康来换这种了解,我宁可永远也不要。

只能说,造化弄人。

我问他,以你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愿意做小三。

他回复,为了你,我真的愿意。

不感动是假话,但是我必须克制。

我说,请不要这么说,只让我关心你,带给你快乐,好不好?

他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顺其自然吧。

过了几天,他出院了。但是化疗了两次,他身体有点虚弱。医生叮嘱他尽量少去人多的公共场所,怕感染。

我们每天都会短信,他会告诉我他今天感觉好不好,我则会和他说说今天的心情如何。

偶尔天气好,他会约我出来走走。我们就去那种人比较少的公园逛逛,聊聊天。他还是会喜欢摸摸我的头,但没有其他逾矩的动作。

和他在一起,我很安心。

有一天晚上9点多,我刚加完班正准备回家,他给我发消息:“空吗?陪我去喝杯咖啡好吗?”

我应允了。

我问他,他家附近是否有咖啡馆,我过去,我不希望他跑来跑去,怕他累。

他起先不同意,后来拗不过我,报了一家星巴克的地址给我。

我打了车赶去,他已经在门口等着我。很绅士地给我开了门,一进去,我直奔收银台,和他说,今天我请客,不许和我抢。他一愣,问我为什么。我倒不是和他生分,只是我向来不喜欢次次让别人买单,和朋友出去也是一样。

我冲他笑笑,说,没什么呀,我就是想请你喝杯咖啡嘛。

他笑了,要了一杯拿铁,加一份浓度。我点了自己最爱的焦糖玛奇朵,半糖。

落座,我突然有些不自然。大家知道星巴克的小桌子,半径不大,我们面对面坐着,距离非常近,这是我第一次和他靠得那么近,一抬眼便是他深情的眼神。我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喝着马克杯里的焦糖玛奇朵,脸微微发烫。

我们就这样淡淡地聊着,有时候不说话,他看着我,我看着咖啡,很安静。

有几次,我抬起头,目光相对,我有点扭捏地避开,他笑着问我,是不是从没靠得这么近过,有些不习惯?

我点点头,有些局促。他又笑了。

近距离看着他,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很密。

实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我转移话题,说这几天总是加班,没睡好,眼睛都肿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了句:没有,一点也不肿,很美,很迷人。

我又低下了头,从脸红到脖子根。

他轻轻地补充说,你是很传统的好女孩,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

我们坐到11点,直到星巴克清场,才出门。

我说,你赶紧回去休息,我自己打车回去。他想都不想便拒绝:“我送你回去。”

我不肯,他家和我家相距半小时车程,他来回一趟要一个小时,我怕他累。

他这次很霸道,不容分说拉着我去取车。他没有拉我的手,只握着我手腕处,让我觉得,他很懂得拿捏分寸。

看我乖乖顺着他意思走,他也就松了手。

他说:“我难得见你一次,就让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我也实在不放心。”

我和他讨价还价,说那就坐出租车,他自己开车,我也不放心。

他妥协了。我们一起坐进出租车后排。

一路上,有司机在,也不方便多说什么。我摇下车窗,窗外霓虹闪烁,清冽的风扑在脸上,味道很好闻。

到了我家小区门口,我们下车,他陪我走进去。我没有拒绝,今晚小K出差了,我才大着胆子让他送。

到了门口,我停下,看着他,叮嘱他路上小心,回到家早点休息。路灯下,他还是那样看着我,我们的身影都被拉得长长的。

他走近一步,用手拍拍我的肩膀,说,上去吧,早点睡。

我冲他一笑,转身进了单元楼。

进家,刚换好拖鞋,接连收到他的两条短信:“我上车了,你早点睡。”“刚才真想抱抱你,但是又不敢。”

我站在客厅,捧着手机出神,这个男人,职场上叱咤风云,却对我用了不敢两个字。我很感激,感激他对我的尊重和爱护,他不愿意破坏我们之间的美好,他怕他太急会惹得我退缩。

我回复他:“那就下次告别时来一个礼节性的小小拥抱吧。”

他立即回过来:“我不要小小的,我要大大的拥抱,而且,我要的不止这个。”

我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真的好怕自己,就此慢慢沦陷。

洗漱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我细细回想了和他相对而坐时的心情,尴尬和扭捏居多,和小K刚恋爱时的那种紧张、兴奋、小鹿乱撞的情绪,确实完全不同。

这不是爱情,我知道,但是为何还是想见他,希望他安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种情感。

昏昏睡去。

第二天早上7点多,被短信声闹醒,一看,是他:“我刚吃了早餐,一碗粥,一些小菜,味道不错。你睡得好吗?有没有乖乖吃早饭?”

他开始和我报备他的行踪了,是他觉得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了吗?我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情绪回应。选择继续睡觉。但翻来翻去睡不着,还是起来了。

临出门前,给他回了一条:“睡得不是很好,一夜多梦。”

他马上问我,梦里有没有他。

确实有,但我告诉他,没有。我不想彼此陷得太深。

下午,我正在上班,手机响了,屏幕上跳跃着他的名字。

我接起来,他笑着问我在做什么呢,上班累不累。他问着,我答着。他那边声音很吵,我问他,怎么不是在家里吗?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了,说太太在家里,怕不方便,便走到楼下花园里再打给我。

我一下子觉得很不舒服,不是吃醋的不舒服,是那种感觉做贼的不舒服。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都很传统,做人光明磊落,不遮不掩,这是父母教我的原则。但是为何和他在一起,我总是觉得一切都见不得光,哪怕我只是出于善意地关心他,没有任何功利色彩,也没有任何感情上的侵占,但脑子里却总是晃过让我非常不耻的两个字,小三。

这其实一直是我的心结,也是我和他相处时,他只要稍一前进,我就想逃的原因。

是我太敏感,还是我太害怕现实的评判,我很怕自己出于好意的关怀,在他人眼里其实都一样,最终只是归结为两个字,小三。

我分心了,他在那头叫我名字,小珺,怎么了?

我撒谎,说没事,昨晚没睡好,头有些痛。

他有点紧张地问我要不要紧,我忙说没事。

又扯了些别的,挂了电话。

回到座位上,只觉得有点累。如果是电视剧,一切都会很美,但这是现实,别人会怎么看?

之后几天,我们还是互通着信息,但没见面。

有一晚,我正在理发店烫刘海,收到他的短信:“现在打你电话方便吗?”

我直接拨了过去。

他说,他在黄浦江边散步,想起第一次约我单独见面的情景。问我在哪里,能不能去陪陪他。

一晃好几个月了,但当时他带给我的震惊仿佛就在昨日似的。

我说,我在做头发,做完了去找他。

挂了电话,他又发短信来:“为什么突然烫头发呢,你怎么样都好看。”

被夸总是开心的,我当时就笑了。

我问他江边冷不冷,有没有多穿衣服,千万别着凉了。他这样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他的回复让我脸一红:“不会冷的,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会冷呢。”

我觉得似乎有双关之意,他难道想抱我吗?我马上发出警告:“就算再冷,也要发乎情,止乎礼哦。”

他回复:“哈哈,你真可爱。”

我继续追问:“你答应我,不能有逾矩的动作。”

他说:“我不能完全保证。”

我:“不行,难道你不是正人君子吗?”

他:“我当然是,但是,就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啊。我答应你,我尽量控制。”

其实我只是把刘海软化了一下,变化不大,所以他见到我时,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很好奇地问我,哪里烫了呀?怎么没变化啊?

我笑着说,只是刘海服帖了一点而已啦。

我们沿着外滩走着。江风习习,并不冷,吹得人很舒服。

我有点走神。几个月前,他还只是一个让我很恭敬的业务单位的领导,除了工作往来,毫无瓜葛。现在,我们却这样并肩走着。

如果他没有生病,该有多好。我侧头看他,他回望我,浅浅一笑。

但是如果他没有生病,他可能永远不会告诉我他心底的秘密。即使,他忍不住告诉我了,我也会拒绝。我有男朋友,而且,我确实不喜欢大叔类型。

人生为何会如此让人哑然呢。

我们没有聊太多,只是散了一会儿步,我觉得子敬微微有些气喘,就劝他,早点回家休息吧。

子敬似乎有点舍不得。我安慰他,我明天再来看你吧。他和我确认,真的吗?走得开吗?

我点点头。不过提了一个条件:我自己回家,不准再送我,赶紧去休息。

子敬起初不肯,但最后妥协了。

他陪着我到马路边打车。但空车很少。

我们站了一会儿,突然有一辆私家车横冲直撞地开过来,我赶紧用手拉住他胳膊往后退:“小心!”

车子从我们身边擦过,我还在想这人怎么这么乱开车,突然感觉子敬抬起胳膊抽出手,一把握紧我的手,然后一用力,我整个人转向了他,他把我拥入了怀里。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鼻子已经贴到了他的胸口。

我165,子敬目测180左右,我那天穿着平底鞋,和他高度有点差距,只觉得鼻子有点闷,便微微抬起了头。

他紧紧抱住我,胸口起伏。我对自己说不可以这样,这是大马路啊,万一碰到熟人呢,理智让我推开他,但是陷入情绪的我做不到,我怕推开他的动作会伤害他,他只是抱抱我,没有其他。

我能做的,就是任由他抱着,但是我没有回抱他,这已经是我最后的理智了。

我不知道有多久,可能也就一分钟左右吧,他松开我。我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他,直到他叫我:“车来了。”

他把我送上车,叮嘱我路上小心,到了家一定给他发条短信。

车开了,我转过身从后面的玻璃看他,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往马路对面走,估计是去取车。

我坐在出租车里,思绪纷乱。之前还短信警告他发乎情止乎礼,可一转眼就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我不忍心推开他,他会不会以后更得寸进尺。如果任由发展,一切会不会失控。

进了家门,小K在房间里打游戏。小K和子敬是不同类型的男人,他的世界很单纯,上班时认真上班,下班后就是自己的时间和世界,没有野心。我和小K一样,从没想过升官发财,我总觉得快乐比金钱重要得多。

我看着小K的背影,一阵内疚。

给子敬发短信:“我到家了。我有男朋友以后从没和其他男性如此亲密过,我觉得我们今天有点过火了。”

子敬很快回过来:“其实我也是。哎,多少年没有动过心了。”

我的心,又软了。

子敬的短信又追了过来,他问我,明天还能去看他吗?

他是怕我要逃吗?

我想了想,告诉他,会去,明天联系具体时间。

合上手机,我走进房间,在小K旁边坐下,尽量平静地说了句:“小K,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是的,我准备向小K和盘托出……

由于字数限制,欲知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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