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 one】

万众期待的IE7面世之后,在美国丹佛,一群人自发地为IE6举行葬礼。为此,IE6开发小组寄去了一张小卡片以示助兴……

不得不佩服美国人的幽默天分,网页新闻上显示着那张精美的小卡片,右下方空白处画着一朵俏皮的太阳花,让人忍俊不禁。

我却突然被一股凝结的空气压迫在胸口,行动、意识、呼吸……瞬间全数洗刷成一片空白,许久许久,这片空白又像被生生撕碎,纷纷扬扬下落在眼前、耳边、甚至鼻孔里。

太阳太阳。

耳边恍惚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的名字里有个阳,所以我的小名就叫太阳!”

【sun two】

即使是现在,我依然是个别扭而懦弱的男生。

而那时候,我是个有点焦虑有点暴躁的别扭而懦弱的男生。

喜欢长刘海、喜欢皱皱的仔裤、喜欢双手插口袋、喜欢一个人去操场散步……也许你认为我是在故意耍酷,事实上我只是有点闷骚而已。我刻意营造的叛逆形象不止是因为讨厌束缚,还因为我很想引起隔壁班的那个漂亮女生注意。我眼神中的迷茫也不仅是因为天性里有些浪荡,而是……我真的迷茫。

自以为是的年纪,见到陈笑阳,是没有放在眼里的。

她不是我期待中的女生,样子也不如韩剧里的女孩纯真可爱。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像一根豆芽菜,剪着傻傻的短发,口气却不小:“张朝阳你再逃课我就去你家告诉你妈!”

【sun three】

哦,你应该理解我的头痛。对于一个外貌柔弱性格却有点粗线条的女生,除了无奈地揉揉太阳穴,真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还有还有,她的名字,居然也带了一个阳。经常听她在自习时跟人大声吆喝:“我的名字里有个阳,所以我的小名就叫小太阳!”说完,目光闪闪地抬起下巴,很是得意的样子。

我却忍不住白眼——拜托这位小姐,您有什么好得意的?

……反正,让我不自觉有想翻白眼的冲动,她总是应用的得心应手。

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芝麻小组长,却喜欢多管闲事比我们街道大妈还要讨人嫌。

“再不交作业我就去你家告诉你妈!”

“再上课睡觉我就去你家告诉你妈!”

……

真想冲她吼一句:“再啰嗦我就去你家告诉你妈跟你妈的妈!”

可是,一则出于好男不跟女斗,二则出于她那副大公无私的模样还真有点班级城管的意思,多少次,想怒吼的情绪就莫名其妙被压抑了下来。

【sun four】

流传在我们男生中间的一句话:十五岁之前没有泡到漂亮女生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眼看着生日倒计时不到四周时间,我的人生即将蒙尘,被定义为缺憾,这让我不得不恐慌。

我决定恶补,在缺憾来临之前,跟那个我注意了很久的大眼睛女孩子表白——哦不,表白这个词太肤浅了,应该是给她个机会,认识我这个虽然有点闷骚但却单纯执着的男生。

所以,绝对不能搞什么写情书要QQ号码之类的低级把戏,那样简直太抬举她了。

我永远不可能去摆弄出一副低声下气的姿态,我只会把我最贵的外套最干净的球鞋套在身上,斜靠在她的教室门口,故作深情地望着坐在窗口处她。

结果,三天之后,他们班的六七个男生到我们班将我团团围住,眼睛瞪得老大,却不说一句话,我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惊吓。

我以为自己会挨揍,或者退一步,是他们挥舞着拳头丢下几句类似“以后再去我们班耍贱当心你的小命”的警告。可是,我没有想到——甚至我面前的这几个护花使者们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形势优劣一清二楚的情况下,会有第三者从天而降,发出令人惊悚万分的魔咒——

“你们几个外班男生再欺负人我就去告诉你妈、你妈、还有你你你你你妈!”

从前听了倍感头痛的声音,此刻竟有种天籁之音的错觉。

陈笑阳站在不远处气定山河的模样,瞬间化身手举火炬的女英雄,让我先前的恐惧一扫而光。

【sun five】

那天晚上,陈笑阳的单车,被人扎破了车胎,放学回家的路上,沸沸扬扬的人群一笑而过,只有她瘦小的身影在斜阳下束手无策。

我在远处看她,当然很清楚是谁使得恶作剧。可是,许久许久都没有下定决心走过去,冲她说一句我载你回去。

你可以笑我懦弱,甚至唾弃我的袖手旁观。

而事实上,我只是有点羞涩。

没有谈过恋爱的我,不懂得如何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坦然自若。

【sun six】

可是,那天过后,视线却开始不由自主地追随她。

从前对她最为深刻的印象,不外乎外形瘦小与性格大条。

可是,渐渐发现,她在功课上的灵黠、课余时的助人为乐。

终于有一天,鼓起全身勇气,假装不经意经过她旁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周末溜冰刀,去不去?”

目光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吐字含糊也不清,仿佛自说自话。

而她,偏就吃我这一套卖弄,爽快地抬起头,冲我说:“好呀!”

我丢给她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微笑。

至于,为什么要去溜冰刀——因为我滑冰的姿势很屌很酷嘛。

于是,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下午,我用我又屌又酷的冰刀技巧,顺利地让陈笑阳拜倒在我的牛仔裤下。

她并不知道,那一天是我的十五岁生日。

为了圆满我的人生,在傍晚带她吃冰淇淋的时候,我毅然决然凑过去,在她额头上细细地吻了一下。

当然,美中不足的是,她不够漂亮。

【sun seven】

但是,不管怎么说,初恋的感觉总是那样美好。

我们像每一所学校里都偷偷进行地下恋爱的小家伙一样,开始了心照不宣的交往。

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但我不像有的男生一样,陪女孩子上厕所,那太让人受不了了。

放假的时候,我会约她放风筝,或者被她叫到步行街去拍大头贴。

其实,我讲不出自己喜欢她什么。我想她也一样,不知道我到底哪一点吸引了她。

校园恋爱就这点好,没有肉麻的我爱你,也没有教人喘不过气的承诺。

在一起,只是一件没有负担的事情而已。

【sun eight】

如果给你个选择,当你在走廊拐角处,看见一个你曾经暗恋过的人哭得梨花带雨特别伤心,你会不会不忍地走过去询问一句:“同学,你怎么了?”

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你怎么想的。但如果要我选,我会走过去的。

因为,我已经走过去了。

那个女孩,就是我曾经白痴一样守在她班级门口看了三天的大眼睛女生。为此,还惹了她们班六七个男生不满,来找我警告示威。

算了,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我掏出纸巾递过去,连带一句关心的问候。她接过纸巾擦擦眼泪跟鼻涕,然后抬起头,眼睛跟鼻尖都是红红的。

我心里却想,美女就是美女,哭得这么狼狈,还是那么好看。

想不到,她竟然认得我,撇着嘴巴开口说:“我知道你,以前总爱到我们班门口看我……后来,你怎么不去看了?”

【sun nine】

美女刚失恋,所以心情很糟糕。自从被我撞见哀愁模样之后,便将我当做最佳依靠,短信内容千篇一律:“我在XXX,心情糟透了,来陪陪我吧。”

被美女纠缠,大概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烦恼了。

而我是心甘情愿被纠缠的。

于是,生活开始有些忙乱,既要应付我的初恋女友陈笑阳,又要安慰失落的暗恋美女。

仅仅是性格当中的懦弱,是无法控制自己断绝这种惊险而刺激的劈腿游戏的。

所以,前一秒钟还电话里对陈笑阳说在家睡觉,可下一秒就被撞见自己正背着美女同学在公园玩跳格子——翻船的结局是我早就料到的。

【sun ten】

因为耍酷,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好好介绍过我自己。

我叫张朝阳,性别男,有点小自卑跟小敏感。

一个人的性格养成跟他的家庭环境有很大关联——对于这句话我深有感触,我妈妈在我七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从此以后对于语文课作业动辄便出动的诸如“我的妈妈”这样的作文题目,我总是感到很棘手。

不能说一点印象都没有,只不过,自从她离开以后,有关她的一切,都变成了不可轻易提及的禁忌。

而那个叫陈笑阳的女生,却偏偏讨人厌的,把那句话当做口头禅。

“你再怎样怎样我就去你家告诉你妈。”

每一次,她器宇轩昂地指着我说完,我都会在心底暗暗地回她一句:“我没有妈妈。”

是的我恨她。

所以跟她在一起,不过是想要报复她。

仅此而已。

我并不觉得自己很卑鄙,这点小小的惩罚算什么,每一次看她不知轻重的嘴脸,我恨不得撕了她。

【sun eleven】

可是,当那个被冰淇淋气味环绕过的亲吻发生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陈笑阳的笑容变得柔软,一抹羞涩飞上脸颊,鬓角处的细碎头发很优雅。

不经意伸出手,帮她掖了掖头发,空气中仿佛游离着成群的彩色气泡,散发着晶莹温和的光芒。

我开始思索着,要不要告诉她,我有着非常难过的童年。

然后,有人对我说了一句话:“女孩,是因着爱着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孩而矜贵。”

这句话,是班主任老师告诉我的,她让我自己体会这句话的意思。

本来,我自己也会想明白的,只是她根本就没有耐心,干脆把话摊开了说:“我的看法是,要么你努力看看,是否也能成为学校的种子选手;要么,就别拖累她。”

陈笑阳的优秀,是我不曾注意过的,她在所有理科专业上的表现,都有着惊人的天赋。学校对于这样的学生,一直在暗地里关注爱护,为的是确保计划中的升学率。

棒打鸳鸯的戏码还真是俗套,只不过,也怪我没出息,拿不出一句胸有成竹的承诺,跟她一起并驾齐驱。

恍恍惚惚走出办公室,想要到角落里安静一会,却见到了暗恋过的美女同学。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上天注定。

【sun twelve】

后来,陈笑阳去了美国。

极为轰动的荣耀事件,学校为此挂了三个月的欢庆条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我校学生陈笑阳以全美最高奖学金考取普林斯顿大学!”

红色的底色,像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看着我经常一整天一整天地站在条幅下发呆,已经成为朋友的美女同学很不解地问我:“为什么不跟你的小女朋友解释,那天我扭伤了脚,所以让你去公园背我回家?”

苦笑,不语。我原本就是故意要制造一场疏离,隐忍给我,决绝给她。

口袋的那张病历,是她永远都看不到的真相。

原本我以为自己手指经常发抖不过是体内缺乏某种营养元素,所以平时没当回事,只把双手插进口袋掩饰。而几天前被老爸拉去体检才知道,原来自己患得是一种病——病理性手抖。

笑阳,亲爱的女孩,离开你,不是因为我恨你,也不是因为我懦弱。而是,若已知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不安定,我凭什么拖累你,让你替我分心惆怅?

我离开你,是因为我要还给你更加广阔地飞翔。

【sun thirteen】

在美国读大学的最大好处就是,比国内的环境宽松得多,机会也充满了弹性。像微软、谷歌这样的大企业,每年都会为在校生提供实习机会。

陈笑阳就很幸运,在入学一年以后,进入了微软实习——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她基本上没什么正经事,每天只做些打印文件、倒倒茶水这种丝毫不需要智商的工作。

那天,开发小组丢给她一个丹佛市的地址,让她寄一张小卡片过去。

笑阳立刻拿起原子笔在信封上填写地址,打开卡片看了一眼,习惯性地在落款画了一朵太阳花。

这是她来到美国以后,养成的第一个习惯。

不管是结束一堂课的笔记,还是随手在日志上涂鸦,都会不由自主地画一个太阳上去。

她跟他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太阳。

当年误以为的背叛,她早已知道答案。

在她即将登上开往美国的航机之前,曾经的班主任把她跟张朝阳的谈话,都转述给了她。

只是,尽管她心潮澎湃,却无法不管不顾丢下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去找他。

就算是为了他,她也不能那样任性。

飞机起飞,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激动与喜悦一直与她同在。

她想,此刻的他,一定在某一处的角落里,静静地抬头,望着天空。

她想,总有一天自己会回去,与他重逢。

笑他小题大做,区区手抖算得了什么,根本就是焦虑作祟,让他乱了阵脚。

张朝阳,等我回来,我们缘分未尽。

——完

作者 龟心似贱

青春作家,代表作《蔷薇纷飞一路向北》,《我非得写个故事把你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