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到了。年终,总是各种评选、表彰的旺季。一大早,厂工会一班人就敲锣打鼓来到我家,在我家门口挂上了“五好家庭”的牌子。工会主席热情洋溢地拉着我的手说:“你这是第十年评上‘五好家庭’了,难得!难得!”我强颜欢笑应付着主席的赞扬,心却在流泪、流血。要是他知道我这些年的经历,能理解我吗?

(一)

事情得从12年前那个阴雨绵绵的春天说起。那时,我已经结婚四年,有了一个可爱的3岁女孩。我和丈夫都是学机械的,只不过他是大学生,我是中专生;他在一家仪器厂当技术员,我在一家机械厂当技术员。我们一家子是城市里最普通的工薪族,虽然没什么钱,但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直到发生了那场惨祸。

我永远忘不了1987年3月20日的早上,那天下着绵绵细雨。我丈夫赶去参加一个技术交流会。当天中午快下班时,厂办主任打电话来,叫我赶快去医院,说我丈夫被汽车撞了。我一听就禁不住放声大哭。赶到医院,他已经死了。后来听医生说,他被人送到医院时就已经没气了。我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丈夫去世了,我带着女儿艰难地过日子。当时我才29岁,许多亲友都帮我介绍对象,我拒绝了,我想这一生很难再找到我亡夫那样的人。直到两年后,有人给我介绍了本厂的C。

C是厂企管科的科员,平常和我接触不多,但我对他的印象不错,觉得他比较内向,看起来忠厚老实。当时,他已35岁了,还没结婚。和他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他对我女儿很好、很疼爱她,我女儿也很快就喜欢上他了。也许是女儿的态度影响了我,这年国庆节,我第二次披上了婚纱。

当时我们这里还没实行婚检制度,我对婚前检查也不很在意,也许正是我的疏忽铸成了大错。新婚第一夜,我就发现他”不行”了。我以为他紧张、没有经验,便竭力安慰他,说我的亡夫以前也曾有过这种情况,但后来我们很快就互相适应了。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尽力帮助他、引导他,可是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

我婉转地问他是不是患有性功能障碍,劝他去医院治疗。他竟勃然大怒,反问我:“为什么一天到晚老想这些事?”还骂我是“淫妇”。我被他的无名之火吓哭了。我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为什么要讳疾忌医,为什么盼过正常的夫妻性生活就是“淫妇”。一气之下,新婚一星期后,我搬到另一个房间,与他分居了,直到现在。

当时我也想过离婚,可是有两个原因使我无法下决心。一是刚结婚又离婚,怕被人议论讥笑;二是C对我女儿确实很好。公正地说,在照顾女儿上,他比我还细致。结婚以后,去学校接送女儿他包了;后来女儿的学习辅导,也大部分是他负责。在这一点上,我对他心存感激,也是我当时下不了离婚决心的重要原因。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设法挽回局面我对C彻底失望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进入了“冷战”状态,到后来竟除了最必要讲的话外不再对话了。我们已形同路人,要不是有女儿在,整个家便如同坟墓般沉寂。然而在外人看来,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从不争吵,真是一对恩爱夫妻。特别是他那么疼爱我的女儿,我的父母、亲戚、朋友都说我找了一个好丈夫。从婚后第二年,厂里就年年给我们评“五好家庭”。

我的眼泪只有往肚里流。在半夜里,睡醒了,我会偷偷地大哭一场:为我的命运。

(二)

婚后第二年夏天,我的一位同学T来找我,他原在一家自行车厂工作,厂里效益不好,就“下海”到郊县自己办了一家自行车配件厂,他知道我的技术不错,要我和他合股干。也许是想逃避孤独寂寞和不正常的家庭生活,我马上就答应了。不知是市场选得准还是上天的眷顾,我们的事业一直很顺利,没有经受过别人那样创业的坎坷和艰辛。T一直说这是因为我们是“最佳搭档”。

对于我的“下海”,丈夫一直不闻不问,他只要有个名义的“家”,只要不损害他的名声和面子就行。大概是因为我从不主动在别人面前提起老公,T似乎觉察我们夫妻之间有裂痕。他曾经试探着询问过几次,都被我搪塞过去。T很聪明,从此不再问我类似的问题,只是对我越发关心起来。

1991年6月,我和T一起乘长途大巴去浙江订货。谁知半路上下起了暴雨,公路发生塌方,车子被堵在半山腰。夜里,我们饿得受不了,就翻过一座山,找到一户农家,用30元买了一只鸭子,并借农民家的厨房煮鸭子吃。

半夜的厨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杀完鸭子,我坐在灶前烧火。忽然,他走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摸,那一刻我确实心旌摇荡。他是我的老同学,在办厂中又配合默契,我对他不可能没有好感。可是我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我的做人原则,使我对婚姻家庭的观念很传统。

虽然我的婚姻生活是不幸的,但是我要爱,只能光明正大地去爱,绝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不能当“情人”或者“第三者”,尽管这些事在商场上并不少见。我在一阵慌乱后终于镇定下来,把他的手轻轻拿开,对他说:“我们都理智点好不好?”

T对我的反应很意外,涨红了脸,显得不知所措。我说:“你去拿点柴火来吧。”帮他摆脱了窘境。那天我们急急忙忙吃完鸭子,没有再交谈一句就匆匆下山找汽车了。

从那以后,T对我更好了,经常向我献殷勤,我真害怕自己会受不了他的感情诱惑。经过一段时间思考后,我向他提出,我要分开来单独干。看得出来,他很伤心,但还是答应了我。他确实是男子汉,考虑到我再去创业不容易,执意把我们共同办的厂子留给我,他自己拆股到外地办了个摩托头盔厂。我听说他现在的生意还不如我。

一个人当老板,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原来我基本上只管技术,现在什么事都要管。幸好,我已经有了几年闯荡商海的经验,而且我没有家庭牵挂,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事业中去,或者说,只有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中去,我才能摆脱家庭的烦恼。

我的工厂发展势头很好,我又办了两个分厂。到了1997年,我成了当地的纳税大户,就在这一年,我认识了客户W先生。

w先生是江苏人,他的信用很好,从不拖欠货款,我对他很有好感。在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向我讲述他的家庭。他的妻子去年患乳腺癌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女儿。他说起妻子时的那种深情打动了我。不知为什么,我比较喜欢江浙一带的男人,也许那一带的文化底蕴深厚,男人都显得精明而有修养,w就是这样的沉稳、细腻、有风度的男人。

看C心情好时曾劝他去医院治疗。他一听就火了,我很喜欢与W交往。或许他也看出了这一点了,便经常来福建,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他很乖巧,从不和我正面谈我的家庭,也不对我有过分亲热的表示。恰恰是这一点深深吸引了我,在那一段时间,我才明白什么叫心有灵犀,什么叫心心相印。我终于下决心与丈夫离婚。

我先是试探着向我父母谈起这件事,想得到他们的支持。他们却非常吃惊。我父亲可能以为我在商海中学坏了,竟然声色俱厉地问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甘心,又去征求我女儿的意见。我女儿不知不觉已经是初中生了,这么多年来,实际上是继父照料她的。她对继父的感情实际上已经超过了我。她问我:“你是不是自己当老板了,有钱了,就看不起我老爸了?”什么时候,她已经把从小就叫起的“叔叔”改成“我老爸”了。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盟友了,但我决定孤注一掷,直截了当地找丈夫“摊牌”。他听了后阴沉着脸问我:“这许多年都过去了,你就不怕影响吗?”我说:“我不怕!”他在屋里踱来踱去了好一阵子,忽然转过身恶狠狠地说:“如果你敢离婚我就毁了你的容,我也不活了。”

我惊呆了。我从来没想到这个男人竟如此恶毒、可怕。可是我又孤立无助,没有一个人会理解我。谁都会认为是我不好才提出离婚的,同情的天平只会向他倾斜。而且,我确实也害怕他对我下毒手,如果他真的这样干,人们会认为我咎由自取。就在这时,我又被选为县政协委员。我知道这时候,我要是离婚了,将会成为当地的一大新闻,对我的形象将造成严重的损害。

瞻前顾后,我一咬牙,只好给w写了一封信,诉说了我的无奈,希望他能理解这一切……

(三)

就在一个月前,我收到w的信,说他结婚了,女方也是个体户。他说他理解我的苦衷,尊重我的选择。我写了一封信向他表示祝贺,心里却欲哭无泪。

我是正常的女人,却过着不正常的夫妻生活。在过去的10年里,我的事业成功、左右逢源,人人都说我是“女强人”、“能干”、“敢拼搏”。其实,如果让我选择,我更愿意回到家中相夫教子,做贤妻良母。在我看来,我在外面拼搏,只不过是为了排遣心中的痛苦。事业越是成功,我内心的失落感越强,我不知道我创下的事业究竟是为了谁?究竟是为了什么?做真正的女人,有一个温暖的家,才是我真正的梦想和渴望啊!

自从和W的情缘了断以后,我经常深夜扪心自问,今后的道现在,我被自己这种关于过去和将来的思考苦苦折磨着,有时甚至万念俱灰,起了遁入空门的念头。有几次我来到寺庙,在那里徘徊,真想撒手离开万丈红尘,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了却一切。

我毕竟才41岁,我知道我的相貌不错,属于那种风韵犹存的女人,难道我就这样心如槁木地过下半生?一想到这些,我就不寒而栗。我该怎样才能找到一条好的出路呢?谁能告诉我?

路该怎么走?现在我丈夫已经提高了“警惕性”,只要我稍迟一点回家,就打电话询问我的去向,有几次还跑到厂里来看我究竟在干什么。我感到自己处于被“监控”的状态。

我的女儿对我的态度也变了。我曾偷偷看过女儿的日记,她在日记里说:“……我妈妈没良心,现在有名有利了,就想抛弃多年来为她做‘后勤部长’的爸爸……”我明白如果和丈夫分手,我可能失去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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