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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身讲述:卖身筹钱为闺蜜打胎,艺校女生误入潜规则圈子

亲身讲述:卖身筹钱为闺蜜打胎,艺校女生误入潜规则圈子

现代社会科学昌明。大家生活在城市里,会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觉得可怕的事情与自己离得很远。科学教育又让大部分年轻人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科学解释,那些民间禁忌和传说统统都是无稽之谈。

我也曾是其中的一个,直到遇到了一件彻底改变了我命运的事情。

写下这个故事之前,我犹豫了很久。我经历的事情在普通人看来确实匪夷所思。对我而言,回忆本身也是一种摧残。但我最终觉得,将它们记录下来,或许会产生一点警示作用,也是对某人的纪念。

这些故事中的当事人或许会看到这篇文章,所以我会将全部使用化名。故事的时间地点也会做一些调整。

故事必须从头讲起。

07年我从煤炭学校毕业后,回到了家乡的矿务局,成为了一名所谓的管理人员,坐办公室,每月下两三次井。

我父亲从一名普通的技术员,混了半辈子,终于成了矿务局下属一个煤矿的副总工。母亲从广播员上岗,从广播员退休。

这是一片老矿,1956年就投产了,整整挖了半个世纪,历经辉煌,又在九十年代末期和其他国企一样,经历了大萧条,不过凭着家底苟延残喘,竟然拖到了2007年。

煤价暴涨。

原来穷的快要卖裤子的煤炭工人,突然成了香饽饽。我父母很有远见,不顾我的坚决反对,让我上了省内的煤炭学校。毕业后直接回了矿,在井下呆了两个月,坐上了办公室。

2008年12月8日,我在矿区上班的第二年。冷空气袭击了北方。矿区在山沟里,太阳就在中午的时候露一下脸,阴冷的冻骨头。

发小刘鹏干完了中班,坐在我办公室里等我下班一起去城里放松。刘鹏是井下爆破作业工,俗称炮手。井下出事,死10个人,里面就有7个是炮手。这种危险的工作,一般都是外地农民工干,本地人瞧不上,更不用说刘鹏这样的矿区子弟。

但刘鹏父亲在他7岁上死在井下,母亲把他拉扯大,6年前也病死了。他父亲本来就是从河南调来的技术员,在本地无亲无故,所以刘鹏成了孤家寡人。不过我们两家是邻居,上学九年,当了九年同桌,所以他和我十分要好。

刘鹏初中毕业就混社会,还坐了两年牢,直到煤矿好转了,他才回来,也懒得去求人,直接到井下,成了一名炮手。

用他的话说,这工作赚钱多,自由,凭胆量吃饭,放完一炮就走人,谁的脸色也不用看,缺一根手指也不影响干活。

在本职工作之外,他的另一项爱好也是打炮。每天都打,风雨无阻。刚入冬的时候降温,刘鹏重感冒,提着输液瓶去足疗城。技师都吓坏了。

前几天他请我到自己的狗窝喝酒,我还在他床头翻出一个笔记本,不出所料,上面详细记载了本年度的打炮情况,我粗略一数,还没到年底,就已经超过了400次。

他的凶狠程度可见一斑。我曾劝他,赚点钱别都扔到足浴城,攒个首付买个房子,搞个对象结个婚。

他说:“你傻。我一天一个新技师。放完炮,提起裤子就走,她们还得赔笑脸让再来。你谈个女朋友,当姑奶奶似的,钱给花上,好话说上,还三天两头身体不方便。凭什么!”

但其实他没有一天换一个技师,小城里没有那么多技师。而他也基本只去一家足疗店,找固定的一个技师。

12月8号那天,我早退了一个小时,开上我的奇瑞去城里。在之后的无数个夜晚,我多少次回想,如果我没有早退,或许他到现在还活着。

一出矿区,过了一道桥,公交站牌下站着一对老夫妻。刘鹏停住车,招呼两人上来。我们只要一起,都是刘鹏开车。他说我开车跟大巴司机一样,看着就累。

老夫妻上了车。老头千恩万谢。两人六十来岁年纪,老头穿一身八十年代矿上给发的劳保棉服,但看起来又不像是煤矿工人。我看着眼生,从小在矿区长大,还没见过这两人。

老头却很热情,他说自己是外地人,儿子曾经在矿里干活,出事死了,矿里给他赔了钱又给了他一份在二矿区看大门的工作,交了养老金,所以干脆带着老婆子来矿上生活了。

老太太却不爱说话,只是慈祥地看着我们。

二矿区我们其实不太熟,它始建于61年,一共就一个煤矿,到80年代末就采空了,处于废弃状态,离现在的主矿很远,特别荒凉。

小时候我们还组织过到二矿区的探险活动,被我爸狠狠揍了一顿,所以记忆深刻。

他接着打听我俩的情况。

也许是同病相怜,刘鹏详详细细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他。老两口唏嘘不已。很快到了城,把他们放下后,我们去了足浴城。

他直奔房间,我去旁边的网吧。

并不是我假清高,我这辈子干过一些卑鄙的事情,但我在这方面有洁癖,所以难以接受。

两个小时后,他到网吧找我,我们一起去喝酒。坐牢之前,刘鹏在矿区混混里也勉强算个人物。出狱之后,他和道上完全断了瓜葛,只把我一个人当朋友。每天的日子就是上班、打炮、喝酒、睡觉。

他喝酒必醉,然后就会搂着我的肩膀说很羡慕我,羡慕我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其实我很羡慕他,随心所欲地活着。

那时候对酒驾不怎么查,我们喝了不少,又去洗了个澡,晚上10点才开车回家。但刚出城,刘鹏一眼就认出今天顺路捎来的那一对老夫妻站在公交站牌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当时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矿区到城里有15公里,公交到晚上八点就停了。这两夫妇不可能不知道,普通人即使错过末班车,也会打车回去,要么在城里住下,为什么10点钟还在等车?

如果是期待有好心人顺路,那希望就太渺茫了。矿区的治安一直都不太好,几乎不会有人半路停车,为素不相识的人捎一段顺风车。

当然了,后来我知道他们一直在等我们,确切地说,一直在等刘鹏。

后来刘鹏开车把我送回家,然后又把这一对老夫妻送回了住的地方。

我对那天晚上记得特别清楚,本来我是一个一沾枕头就能睡熟的人,但那晚辗转反侧睡不着,心一直莫名其妙的悬着,不知道在担心什么事情。

第二天忍着头痛去上班,开车的时候,发现右边后座上落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纸灰。刘鹏抽烟,但他一直在开车,怎么会把烟灰撒到后面去?路上捎了一个同事,他上车看见纸灰,开玩笑说:“你昨晚是不是拉鬼了?”

在我们这,传说鬼待过的地方会留下纸灰。平时大家嘲讽别人烟灰掉在车上就会开这样的玩笑,但今天他一说,我不由的心里一惊。

下班了,我再办公室等了半小时,刘鹏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出现。

我给他打电话,不接,找到他的生产队长,说刘鹏今天根本没上班。到他家老房子,没人,车也不在。

我第一反应是去派出所。刘鹏性格暴躁,容易冲动,又喜欢打架,也许是他昨晚酒后闹事。正在我要去派出所的时候,刘鹏开车回来了。

他一反常态,竟然笑眯眯的轻轻关上车门,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句话不说进屋了。这样的动作,出现在刘鹏这样暴烈的汉子身上,几乎是天方夜谭。

我想去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时候我爸打电话来,说我妈生病了。我只好连忙开车把她送到城里医院。

急性阑尾炎,我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忙到没有注意刘鹏竟然没来医院,一个电话也没打过。他小时候在我家吃过不知道多少顿饭,管我妈叫干妈。

后来我修行,悟到一个道理,因果贯穿每个人的命运始终,无处不在,一件件看似巧合的事情,往往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刘鹏的死,在事发前出现过多次预兆。我曾以为自己有机会救他,但其实没有。

暴死就是他的命运,自我救赎是我的命运。

我妈出院后第三天,他突然来找我,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心情非常不错。

“借我两万块。”他张口就说。

我把银行卡给他。

“什么炮这么贵?”

“庸俗!”他说。“交了个女朋友,要给她买个链子。”

这让我十分惊奇,作为一个几乎把所有工资都花在足疗城的男人,他说出这句话让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然,我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谁呀?”我问。矿区适龄女青年并不多,而我都认识。

“不是矿上的,你不认识。”

“叫出来,今晚我请你们吃饭,见一见弟妹。”

他一瞪眼:“什么弟妹,嫂子!最近不方便,日后再说。”说完哈哈一笑,哼着歌走了。

之后他也很少主动联系我,联系我基本就是借钱,说是给女朋友买这买那。那时候矿上工资高,我也攒了一点。我的钱就是他的钱。

再后来我爸妈给我介绍了个女朋友,说是她父亲是集团某位有点实权的小头头,我看姑娘还行,就开始交往。

随后,爹妈又开始给我张罗往集团总部调动。总部在省城,当然比矿务局这个山沟沟好得多。

我女朋友……随便取个代号,就叫她A吧。她听我经常说起刘鹏的趣事,就对他很感兴趣,吵着要见他和他的女朋友。

我给刘鹏打电话,说了好几次,他才在和我们吃饭的时候,拿出手机让我看了看照片。

那时候的手机摄像头像素很低,我看到照片不知道在哪拍的,背景十分模糊,是一个长发女子,第一眼看上去很漂亮,但又看不清五官的细节。总之那一张照片很不对劲,让人特别的不舒服。

A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但刘鹏却跟宝一样,还当着我们的面亲了屏幕两口。

“我女朋友跟父母回老家了,过一段时间再来。”他说。

“老家是哪的?”

“河南啊,和我同乡。”

“那怎么和父母一起来矿上了?”

“我的岳父岳母,你认识的。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咱俩去……去城里喝酒,路上拉的一对老夫妻。你说巧不巧,那天晚上我送他们到二矿区,他们闺女竟然也刚从老家来看了。我俩是一见钟情。”

可能因为他女朋友不在的缘故,刘鹏当晚喝了不少,回家的时候已经有点意识不清。

我搀着他走出饭店,一个和尚从门边闪出来,一直跟着我们走到车前。

我们矿区距离北方一个佛教圣地不太远,所以经常有真真假假的和尚来城里化缘。我只要遇到,不管真假,总会给十几二十块。我当时腾不出手来,示意A拿了一张二十递过去。

和尚却没接钱,只是歪着头看着我和刘鹏,嘿嘿冷笑。我没有搭理他,打开车门把刘鹏往车里推。

和尚说:“要死的人,拉他做什么。”

我必须承认,当时我的心情很糟糕,听到他说这句话,很想抄起扳手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来一下。

当然我并没有付诸实施,开车回了矿区,把A送回宿舍之后,把刘鹏送回家。

刘鹏住的地方是矿里八十年代给职工盖的筒子楼,面积很小,格局也不好,基本上有点钱的人都搬走了。只有退休和残疾的工人还住着几户。

我一推门进去,就感觉到一股寒意,不是天冷的原因。这里可是煤矿,再穷的时候,也没误了冬天供暖。现在效益好,室内温度经常被烧到30°,大冬天的,要开窗户才能睡觉。

但刘鹏的家里有一股阴冷的寒意,就像是在屋里什么地方放了一大块冰。

不过几天不见,刘鹏的房间变了大样。原来他的家就是单身汉的狗窝,地上经常被啤酒瓶堵得无处下脚。现在却变得十分干净整洁,好像有一位女主人一样。

其实当时我感觉挺欣慰。如果这真是女朋友给他收拾的,那证明这是一个贤惠的女人。刘鹏对她好也是应该的。

我把刘鹏在床上安顿好,本想和以前一样在这睡觉。但没呆几分钟,就感觉到浑身不自在,有一种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但屋子里除了我俩没有别人。我在房间里转了转,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我当时以为自己是喝酒后产生了错觉,就走了。正如我之前所说,普通人在危险来临时往往一无所知。那时候我也是个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普通人。

当晚我没回家,去了A的单身宿舍。自从和A确定关系以后,我就经常在她这过夜。A长得挺漂亮,身材也很不错,身体好,所以那方面欲望很强。和她认识的第三天我俩就上床了。

她当然不是处女,但我也不是处男。我也不在乎这个,毕竟谁都有过去,谁也没有生下来注定就是为你准备的。

那时候年轻,我身体也好,所以每天晚上我们都要来好几次。但从刘鹏家回来的那一天,情况就有些不对。因为我感觉身体很疲惫,A给我口了一会才站起来,而且硬度也不太够。

勉强坐了一会,A说感觉我身体冰凉,下面很不舒服,干脆就停了睡觉。

第二天一早A就生病了,一开始是低烧,我们以为是感冒,她一直身体好,也没当一回事,就给领导打个电话请了一天假,我也请假陪着她。我一看这是表现的机会,就给熬了姜汤,买了点退烧药。

到下午的时候加重了。她脸颊通红,热的发烫,但盖着两层被子,塞了好几个热水袋还觉得冷。我连忙把她送到矿务局医院。

去了矿务局医院,医院检查了一顿,既不是感冒,也没有炎症,而且体温也不太高,只有38.2°。但她情况越来也不好,到晚上的时候,开始半昏迷,说胡话,说有个女人一直在我身边。

我有些害怕,连忙给他父母打电话。她是家里的宝贝独生女,爹妈吓坏了,连夜带了一辆救护车来矿务局把她接回省城。我也放心不下,跟着去了。

没想到出了矿务局,她就不说胡话,睡过去了。到了省城,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医院给吊了一瓶盐水,第二天就活蹦乱跳。

虚惊一场,我也很高兴,正好陪她在省城玩了两天。未来的岳父岳母对我似乎也挺满意,热情招待。第三天回来上班。

当天就和刘鹏吵了一架,因为借钱的事儿。他又来找我借钱,又是两万。自从交了这个女朋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前前后后,已经从我这里拿了好几万。

炮手的工资很高,刘鹏自己一个月也有一万多。我当时就觉得他这个女朋友不靠谱,完全是图着钱来的。我并不是心疼钱,我欠刘鹏的,用多少钱也还不了。我只是觉得这样下去,不管多少钱都不够的,我的钱用光了,他找谁借?借不到呢?去偷去抢么?

刘鹏很生气,认为我不够义气,摔门而去。我气的摔了手机,一个星期没联系他,再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他在房子里留了一封信,说是自己和女朋友一起去外地赚大钱了。

我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刘鹏出事了。因为我认识刘鹏二十多年,从没见他写过信,短信都极少发,从来都是打电话。

更何况,信中的口吻很奇怪,有一种陌生的隔阂感,如果他要留信,一定是给我的,而这封信的结尾是:“请你们不要担心我。”

“你们。”

如果真是他写的,这句话应该是:“等老子赚大钱回来让你当小弟。”

他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我立刻去矿务局派出所报警,警察也是矿区子弟,倒是很热心,没有等到24小时的期限,跟我来到他家侦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又翻出刘鹏的笔记本,和他留下的信对了对笔迹。

刘鹏的笔迹非常有特点,不是笔迹专家也一眼就能辨认出来。这封信确确实实出自于他的手。

警察表示爱莫能助。我立刻找了一个朋友,一起去二矿区找那一对老夫妻。

二矿区远在山沟的最深处,废弃了多少年,能拆的东西都已经拆完了,矿领导在这里设置看守人员,主要是为了阻止附近的村民进来,倒不是宝贵那点废铜烂铁,而是怕村民到井下出事。

矿区采了半个世纪,地底下早已成了另一个天地,矿道四通八达,废弃的掌子面纵横交错,无头路到处都是,谁也不知道通向何方。

最有经验的老矿工也不敢在井下走出灯光照射的范围。我每个月在必须去井下的那几天,都会呆在防爆车上不愿意下来。在距离地面几百米的地下,在主矿道上,每隔几百米就能看见一条逼仄的小洞,黑黢黢向外冒着幽幽冷气。

这时候我总会想起小时候姥姥给我讲的鬼故事。矿区的鬼故事也很有本地特点,大同小异,基本都是关于死在井下的矿工,他们不能超生,躲在废弃的坑道里,等待着迷路的工友。

我当然是不信的。但如果你也曾到过井下,在那个时候,就很难不会浮想联翩。其实真正下井的一线矿工都多多少少有些迷信,一般都会在脖子上挂个观音。

刘鹏在胸口纹了个罗汉。

我和朋友开车到二矿区,道路年久失修,早已被雨水侵蚀变得坑坑洼洼,我们也不太熟悉路,走错好几次,快到天黑的时候才到了地方。

狭窄的山坳中,两堵高大的围墙掩盖了二矿区的真实面目,两扇大铁门紧锁,只留下能容一个人通过的缝隙。

我留着车灯,到铁门边上,向里面望去,里面漆黑一片,毫无人迹,没有一点灯光,报废的机械和车辆横七竖八,被拆的七零八碎,在夜色中像一头头张牙舞爪的怪兽。

始建于六十年代的大楼默默矗立,窗户洞开,如同一张张巨口,广场上的旗杆上,竟然有一面残碎的国旗,在寒风中啪啪作响。

巨大的变电塔不时会闪起亮蓝色的电火。矿务局没有切断这里的电,一方面是为看守人员准备,另一方面,这里还有一些备用的抽水口和通风口。万一井下出事,这些设备将能派上用场。

在大楼后的朦胧夜色中,是巨大的二矿坑口。

朋友在我身边,望着矿区,脸色很难看。我们都不是什么冒险家,也不是灵异探险爱好者,面对此情此景,心里直发毛。尤其是矿区中有不少野狗群,这些畜生不知道吃什么,个头大,还不怕人。要是在里面遇到一群野狗,还不把我们活吃了?

“成真,要不咋明天多叫几个人来?”朋友说。

我犹豫了一会。他和我关系不错,但没到铁哥们的地步,我不能以友情的名义命令他。

“你在车上等会,我进去看看,要是没人就出来了。”

朋友沉默的点点头:“你小心点,早点出来。”说完去了车上。

我从铁门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地上黑色的灰尘快要没过鞋帮子,走了几步,我发现了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径,通向生产大楼。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走进了大楼里。这是一栋宏伟的苏式建筑,一米见方的大石头砌成的地基延伸到地面上一人多高,大青砖搭建的5层楼体足有20米高。外墙原来是灰色的,但在多年的煤尘的浸染下几乎变成了黑色,但反而更显气势雄伟,完全体现出了工人阶级当家作主的时代特色。

大理石台阶边沿都被多年来工人的大脚板磨秃了。台阶上厚厚的灰尘中,除了人类的脚印之外,还有无数莫名的动物行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有的像是老鼠,有的像是狗,还有好几行看起来像是鸡的脚印。

这俩老夫妻还养鸡?但我在院子里没见到什么其他的活物。

脚印停在大楼传达室门口。但传达室中黑洞洞,没有一丝灯光,我低下头往里面瞧去,发现窗口已经被从里面完全遮住。

我踌躇了一会,敲响了房门。无人回应,我又敲了几声,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正在我要转身回去的时候,里面轻轻响了一声拔插销的声音,门开了一条缝。

“谁?”一个声音警觉地问。

河南口音,我听出是那个老头的声音。

“刘鹏的朋友。”

一道黯淡的手电光很不礼貌的照到我脸上,晃了好一会,才被收起来。

门开了。

“进来吧。”他说。

我走进去,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老头却无声无息。我感觉到这屋里有一种危险的东西,心里不禁害怕,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很想就此跳出门去,头也不回地跑掉。

老头咳嗽了一声,摸摸搜搜点起了一根蜡烛。借着烛光,我看清了屋里的陈设。

完全还是传达室的样子。矿区的建筑大同小异,传达室里的布置也几乎完全一样。这两位老人在这里住了快二十年,好像根本没有添置什么生活用品,地上也是一层厚厚的灰尘。

一个煤球炉,一个锅,几双碗筷,一个斑驳的搪瓷脸盘,脸盆里的水已经结冰了,一条破旧的毛巾挂在架子上。这些就是全部家当。

煤球炉似乎也灭了,屋子里冷得像冰窖。我注意到在桌子上放着一个亮黄色的塑料饭盒,看起来是新买的,在灰扑扑的屋子里显得特别刺眼。

老头裹着棉大衣坐在床沿上。

“啥事啊?”

“大娘不在啊?”我想在椅子上坐下,但一摸满手灰,只好站着。我进屋就发现老太太不在屋里。

“去矿上买菜了。你有啥事?”老头显得有点不耐烦。

一个老太太这么晚单独去矿上买菜?二矿距离矿务局可有十好几里地,山路崎岖,开车都要半个小时。

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刘鹏去哪了?”我单刀直入。

“我姑爷和我闺女去广州打工了。你没去他屋里找找?”

“去了,发现没人才来问你。”

“他说要和我闺女结婚,我闺女不想让他下井,就去打工了。两人走得急,也没顾上和你们说。你和他关系好啊?”

“一般,普通朋友。那啥,你知道他电话吗?”

“我们也不会用手机,和闺女都是寄信。他们要是寄信来,我去通知你。”

“你闺女叫什么名字?”我问。

老头突然抬起头,冷冷的盯住我。这时候我也感觉到后脖子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气扫过,阴冷彻骨的凉气,和我在刘鹏家感觉到的那种凉气如出一辙。

我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不由汗毛倒竖。

“你问这干啥?”老头慢慢问。

寒意越来越浓,我再也不敢在这件奇怪的屋子里呆了,只想赶紧离开。

“没事,我随便问问。刘鹏有消息你通知我,我先走了。”我说完走出传达室,快步走向大门。

一路上,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如影随形。我强行忍住奔跑的冲动,上了车。朋友早已掉好了头,二话不说,开车就走。

道路崎岖,但我们顾不得危险,一路狂奔,直到看见第一盏灯光,我才松懈下来,脊背冰冷,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朋友一路上一言不发,到了他家楼下,他推开车门,犹豫了一下,又坐回车上说:“成真,以后二矿区不要再去了。那地方邪得很。”

我强作镇定。“咋了?”

“你从楼里回来的时候,我在车里,看见有一团黑影一直跟着你。”

他说着往外面瞟了一眼,神情十分紧张。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但我只能装傻:“你眼花了,你这名牌大学生,共产党员,还这么迷信!”

他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下车走了。

我坐在车里,浑身冰凉,手抖的拿不住烟,我只是个普通人,从没经历什么离奇的事情,也从未认真想过鬼神的事情,遇到庙也上上香磕个头,但内心深处是不信的。

可是今晚的事情,让我对无神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人可以被自己的眼睛骗了,但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彻骨的恐惧,绝不会是假的。事后回想,我那天也真是傻大胆,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可能是老头觉得我没什么威胁,只是来问问朋友的下落。如果我露出一点点异常,我就不可能活到现在讲故事了。但我一直到最后,还是低估了这个看起来干枯瘦削的糟老头,差一点就死在矿井下。

当晚我高烧,被父母送到医院,输了好几天液。我白天神情萎靡,昏昏沉沉,晚上做同一个噩梦。

刘鹏满脸是血,躺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高烧一直不退,医院也查不出病因。我爸正想给我转院的时候,一个和尚到了病房。正是那天和刘鹏在一起时遇见的那个。

他治好了我。当时具体情况我完全不记得,因为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记得他出现在我面前,挥了挥手,我就完全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好了。

父母自然对他千恩万谢,他却一分钱没要就走了。我回家休养了两天,开车去城里,找遍了满城的小旅馆,终于找到了他。

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是1月19日,农历腊月23,小年。旅馆里只有他一个客人,他正在房间里打坐。

我一进门,还没开口,他就说:“回去吧,迟了,你朋友没救了。”

我跪倒在地。他不为所动。我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整整跪了6个小时。他才又说:“你为啥要救他?”

“他是我好朋友。”

他摇摇头。

“你不行,救不了他,还会把自己命搭上。”

“初三的时候,我和他是同桌,他的成绩一直比我好。快中考的时候,坐在我前面的女生,她爸爸是矿务局副局长,给她从北京买回来一支日本进口的钢笔,特别漂亮,我特别喜欢。有一次她把钢笔掉在地上,我捡起来,鬼使神差的,就留下了。”

“我本想写一节课然后还给她。但她当时去捡,没找见,立刻就告诉了老师。她父亲是副局长,老师当然很重视。马上让我们所有人都走出教室,让另一个老师看守着,她一个一个座位检查过去。”

“很自然,钢笔在我的课桌里被找到了。老师拿着钢笔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我差点尿了裤子。陈鹏看了我一眼,举起手,说是他捡的,想写一下再还。”

“他当天就被学校开除了。而我始终没有勇气承认是我做的。这么多年,陈鹏也从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有时候我总会想,要是当时我承认,或许根本不会被开除,最多被我爸骂一顿。但陈鹏没爹没娘,学校为了讨好局长,什么事也干得出来。陈鹏当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不过我知道,就算他知道自己会被开除,也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他不被开除,就不会混社会,就不会坐牢,不会在牢里被人把手指打断成了残疾,也不会因此找不到女朋友。这都统统都是我欠他的。他还活着,我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

我拿出新买的手机,给他看了陈鹏发来的一条短信:“兄弟,救我。”

短信发送的时间是1月15号。上次和陈鹏吵架之后,我从网上买了个新手机,直到前几天才到,我刚安上卡,就显示了这一条短信。

和尚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眼睛里有精光。他接过手机,放在手中抚摸了一会,忽然两只手握在一起,手指以奇怪的方式纠结,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念什么咒语,之后静静打坐。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你朋友还在人间,但羊入虎口,救来太难。当初第一次见我,还有得救。”

“求求你,佛法慈悲。”

“你信鬼神么?”他沉默一会,突然问。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很难说自己不信。

“你怕鬼么?”他又问。

说不怕是假的。但我摇了摇头。

他问:“上次你女朋友是不是也生病了?”

“是的,你怎么知道?”

“鬼气阴,人气阳,人和鬼接触,就要生病。体质弱的人,就像你女朋友,只是看了看鬼的照片,身体就受不了。”

他这么说,我才第一次把陈鹏口中的女朋友与鬼联系起来。怪不得一直没人见过,那一张照片也拍的特别怪异。

“是不是碰到鬼的时候,会感觉冷?”我鼓起勇气问。

“是的。”他说。“你上次发高烧,就是与鬼在一起的时间太长,距离太近。”

虽然猜到,但我还是不禁毛骨悚然,想起我在刘鹏家的时候,那个女鬼就在他的房间里,一直盯着我;去二矿区老头呆的传达室的时候,不用说,女鬼也一直在,应该就在我身后的桌子上,近在咫尺,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把自己去二矿区找老头的经过告诉了他。

他说:“我在山上的时候,就听说矿务局有一个废弃的矿区闹鬼。所以专程来调查这件事。那天在饭店门口遇到你们之后,我就一直等着你。不过你也不用后悔,这是命,你得遭这一劫。”

“这一对老夫妻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不过他们应该没什么本事,配合女鬼,从人身上赚钱而已。”

之后的事实证明,他很懂鬼,却不懂人,对那一对老夫妻的判断失之千里。

和尚又说:“既然你不怕鬼,那事情就好办一些。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晚上,去二矿区捉鬼。”

第二天,我来车到城里,买了一个强光手电,一个电警棍和一根棒球棍,这是为老头和老太太准备的。虽然老头看起来瘦小干枯但毕竟是两个人,又占据主场之利。那个女鬼就让和尚去对付。

下午四点多种,和尚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他接到矿里。我往二矿区开去,到了半路上,他忽然让我停车。

“我在这下车,再近就该被鬼发现了。”

我傻眼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去?”

“正确。我身上罡气太重,鬼老远就能觉察到,打草惊蛇,逃远了,怎么捉?”

说实话要不是见识过他的手段,当时他说出“罡气”两个字的时候,我真觉得他是个江湖骗子。就跟说书似的,还“罡气”!

不过,就算我相信他,我一个人怎么去?

我说:“我不会啊。”

“不会没关系,我教你,很简单的。”他说。“这个女鬼死了也不过十几年,戾气并不重,没什么本事,很好对付。”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一样是拴在红绳上的小手铃,一样是一个造型古朴的粗瓷小瓶。

他把小铃铛套在我的左手上。

“引魂铃,到了屋里,如果女鬼在,那就不需要用。如果它不在,你就摇铃铛。注意,轻轻地摇,用力过猛,小心把别的孤魂野鬼招惹来。”

我越听心越凉。

“还有鬼啊?”

“人死就变鬼,有人就有鬼。”他看见我脸色苍白安慰道:“不过你不用太害怕,绝大多数鬼都是自生自灭,不爱和人接触。你只要小心一点就行了。”

“这个瓶子是干嘛的?”

“这是拘魂瓶。我教你一句咒语,等把鬼引来之后,你打开瓶口,念动咒语,就能把鬼吸进去了,之后你就把瓶口塞上,回来找我,大功告成。”

“我怎么知道它进去了?”

“瓶子会振动、发热。”

说完,他教了我一句咒语,听起来和电视剧里道士念的完全不一样,很短,发音也古怪。我猜是梵语。当然我也是不是完全没根据,这句咒语听上去和六字真言中的音节很像。

我很快背熟了。他很满意,拍了拍我的肩膀:“去吧,早点把鬼拘来,我或许能问出你朋友的下落。”

“那这两个老人呢?”

“人间自有王法。我只能管妖鬼,管不了人。”他又说:“我佛慈悲,你也管不了。”

这个我倒明白,毕竟我不是警察,真要出了事,会给自己惹上麻烦。不过,我当时没想到,我们一开始就搞错了目标。那个女鬼并不是这件事的关键。

和尚下了车。我独自开着车,驶向幽幽的黑暗深处。

走了一会,突然开始下雪,飘了几粒小雪花,转眼间成了鹅毛大雪,落在挡风玻璃上,我似乎都能听到簌簌的声响。车灯的光柱之内,大雪飘飘。光柱之外,一无所知。

万籁俱寂,除我之外没有一点灯光,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到了二矿区的大门口,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在黄色的车灯之下,二矿区看起来比上次更加可怕。

说实话,当时我犹豫了很久,真的很想就此掉头,把车开回家,就当刘鹏去广州打工。

我的前途看起来一片光明,调往集团总部的事情有了眉目,女朋友决定与我谈婚论嫁……

我抽完一根烟,关闭了车灯,走下车,走进了铁门。地面上依旧只有那天我留下的脚印,除此之外在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踪迹。小半个月了,这老头竟然连大门边都没有来过。

手电的强光刺破了夜空,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但它能给我的安全感十分有限,因为没走多远,我就感到了那一股熟悉的寒意。并没有我当初在传达室中感受的那样强烈,它应该离我不是很近,但也不会很远。

就在我身后,默默的跟随着。

风雪飘摇,天气阴冷刺骨。我却感觉到一层层冷汗从脑门上渗出来,瞬间被冷风吹干。之前的感觉虽然强烈一些,但因为当时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所以反而不觉得恐惧。

而现在,就好像孤身一人走在荒山野岭,一头吃人的狼跟在身后,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动攻击。我左手放在裤兜里,紧紧捏着拘魂瓶,口里默念咒语,如果发现有什么情况不妙, 就立刻打开。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踏上了二矿区生产大楼的台阶。站到台阶上,我终于鼓起勇气,猛地回头,手电筒的灯光刺向身后的茫茫夜色。

大雪簌簌,我看到在十几米外的地方,在光柱的边缘,有一团若隐若现的影子。

它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与我对视。已经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我当时的感觉,头皮发麻,浑身颤栗。

第一次亲眼见鬼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一定要打比方的话,不知道有没有人近距离和猛兽接触过,比如在动物园里,隔着笼子面对一只老虎。把这种感觉加强一百倍,想象在旷野中面对一只猛虎,再加上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可能就差不多了。

这么说吧,如果读到这篇文章的人谁“有幸”见一次鬼,就会明白我当时的感受。

吱呀一声,传达室的门开了。

老头踮着脚走出来,他的手电筒昏黄黯淡,好像一盏油灯。

“进来吧。”他没有多问一句话,好像早已料到是我一样。我握紧拘魂瓶,跟着他走进了传达室。

屋内还是老样子,只有他一个人,但与上次不同,屋里亮着一盏可能只有15瓦的昏暗白炽灯。这次老太太在,她盘腿坐在床沿上,看见我进来,给了我一个慈祥的笑容。

“小伙子,你来看我们俩了?心肠真好。”

老头走到床边,和他并排坐下。

“刘鹏呢?”我喝问。“你们把他弄哪去了?”

老太太慈祥的笑容不减。

“我干姑爷啊,陪他的大舅哥去了。”

“什么大舅哥?”

“我儿子呗,就是他的大舅哥。”

“去哪了?要不然我去公安局报案!”

老头和老太太齐齐冷笑。老头抬起右脚,在地上踩了两下:“就在地底下,让老婆子带你去找吧?”

不用他解释,我立刻就明白了。矿区的人都明白这个姿势的意思。

刘鹏在井下。

老头又悠悠地说:“我干姑爷还活着,虽说我儿子陪着他,两人也怪无聊的,你去了更好。”

他说着和老太太一起站起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虽然有父有母,但既然知道了我们的事儿,就不能放你出去了。”

老头说着从床上摸出一根绳子。我掏出了电警棍,按开开关。警棍头电火啪啪作响。

老头停在原地。老太太却好像不害怕的样子,往前走上来。我并不害怕他们,惦记着那个女鬼,右手摸出招魂铃,用力一摇。铃铛发出两声诡异的轻响。

木门被猛地掀开,狂风裹挟大雪扑进屋里,窗户砰砰乱响,呜呜的鬼哭声在窗外响起。

鬼哭声向门口移动,越来越近,一团可怖的阴影出现在门口,昏黄摇曳的烛光下,鬼影扭曲摆动,慢慢变成一个长发女子的轮廓,脸上时而是人,时而非人。

我已经没那么害怕了,收起招魂铃,拿出了拘魂瓶,拧开了瓶盖,刚要念咒语,忽然右臂剧痛,手里的瓶子掉到了地下。

老头趁我不注意,抄起凳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胳膊上。瓶子落地,当啷一声脆响,摔成碎片,电警棍也掉在地上。

我拔腿就跑。

一团黑影破窗而出,挡在了大楼门口,老汉从地上电警棍,朝我追过来。

我一扭头,向大楼里跑去,两侧走廊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手电光照进去什么也看不见。

我顺着楼梯向上爬去,身后传来老头拖沓的脚步声,在空洞的楼道里不停回响。

我不敢回头看,只是顺着楼梯往上,我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只是一种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另一方面,我想如果走投无路,就从楼上跳下来,决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大楼一共五层。在九十年代以前,矿务局所有的生产大楼都一模一样,完全就是按照一张图纸建造的。所以就算我对二矿区不熟悉,对大楼的格局也十分清楚。

到了三楼,从没有玻璃的窗户望出去,正好看见变电塔上闪动的电火,那一瞬间,有一道电光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

我没有再去四楼,而是转头径直跑向右侧走廊,跑到左侧第十一个房间门口,用力一推,果然门没有锁,我走进房门,插上插销。

我关上了手电。整个世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老头的脚步声在空洞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嗒、嗒……。我不知道那两个鬼魂有没有跟来,但至少现在没有感觉到那一股可怕的寒意。

黑暗中,我在黑暗中摸索,寻找着想象中的开关。

走廊中,老头突然唱起歌来。

“哭一声商公子,我再叫、叫一声商郎夫啊……”

我事后才知道,他唱的是豫剧中的《吊孝》。当时万籁俱寂,我都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忽然张嘴来一嗓子,五音不全,拔的极高,几乎嘶哑。本来这音调、唱词非常悲凉,他却唱出了欣喜。

我一点一点挪着走,生怕碰倒什么杂物。还好,屋子里没有留下什么脸盆暖壶之类,我碰到了凳子腿,又摸索着找到了一张桌子。往桌子正中间一伸手,摸到了想象中的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老头的歌声在楼梯口停住。他应该是看到了我的脚印停留在三楼。他顺着脚印走向右侧走廊。他不再唱歌了,只是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好像一只破风箱。

我的手在盒子上轻轻摸索,在它背后找到了一根电源线。它被从插孔上拔了下来,早已裹了厚厚一层灰。我伸手在墙上摸插座,却怎么也找不见那个就在记忆中熟悉位置的插孔。

老头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他试着推了推门,发现被反锁,嘿嘿笑了两声。

“小伙子,开门吧,别折腾老汉了。恁早晚是个死,俺给你个痛快的。”他不再用生硬的普通话,换上了一口流利的河南话。

我又感受到了那一股寒意。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窗外。雪花从破碎的玻璃窗中飘进来,我知道它就在窗外盯着我。

文/《青春之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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