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父亲听到我的话,脸色吓得煞白,母亲说:“别瞎说,都去找过了。”

父亲起身,穿上衣服说:“冰箱没找,我去把他爷爷喊起来吧。”

那时候才凌晨四点多,爷爷被父亲叫起来,把我说的事情跟爷爷讲了一遍,爷爷披上大衣说:“不急这一时,怕是那孩子已经遭了殃,去把虎子爹妈都叫起来,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

父亲点了点头,之前我预言的老井事件都已经成了真,父亲对我的话也开始由怀疑变成半信半疑,他把虎子的爸妈都叫到我家,说是关于虎子的事,两口子心头疑惑,等到了我家,见爷爷也在堂屋里坐着,心里就更加疑惑不解了。

“王书记,这天儿还没亮,您怎么这么早起来?”虎子爸恭敬问道,当年虎子爸也是村里的小混混,见了我爷爷跟兔子见到狼一样,成家之后更是对爷爷毕恭毕敬的。

爷爷没说话,磕了磕他的烟斗,示意虎子爸坐下来,爷爷不说话,一屋子的人就闷在那里,天冷母亲没让我起来,她帮我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轻轻地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叫我再睡一会。

等我再醒的时候,天已经麻麻亮,爷爷依旧坐在堂屋中央的椅子上没说话,虎子爸却是慌了。

“王书记,虎子他是不是出事儿了!”虎子爸问道。

父亲说:“阳阳晚上做了个梦……”

父亲没说完爷爷就打断了父亲的话说:“你家娃托梦给我孙子,叫你们去接他回家。”

虎子爸和虎子妈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他们并没有急着问虎子在哪里,他们也不是傻子,托梦这样的事情一听就不对劲,活人谁会托梦?

虎子爸语言有些激动地说:“王书记,您这是啥意思?”

爷爷说:“阳阳的魂魄弱,鬼魂容易沟通。”

虎子妈听到爷爷这样说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王书记,咱家虎子咋就成鬼魂了哪?”

爷爷叹了口气说:“提前跟你们说声,好有个心理准备,你家娃是被人害了。”

虎子爸攥紧了拳头,咬着牙说:“到底是谁?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爷爷说:“孟老太。”

虎子爸说:“可是我们之前已经到过他们家找过了,孩子没在那里。”

爷爷看向已经穿好衣服的我,说:“大孙子,告诉他们。”

我点了点头看向虎子爸说:“虎子说孟老太给了他一块糖吃,他还说他很冷,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要叔叔带衣服给他,他还说不要婶婶去。”

虎子妈听到这话眼睛就红了,她捂着嘴小声地哭泣:“我是他亲妈,怎么我就不能去?”

“我现在就去把儿子找回来!我杀了那个老妖婆!”爷爷一把拉住了他,开口道:“那么多人去都没找到,你就能找到了?娃说冷,也不一定是在冰箱里,现在冬天还没过,你去了打草惊蛇,在这里等着。”

爷爷说着就出了门,我小声地跟母亲说我饿,母亲见我脸色苍白,想到也许是虎子托梦导致的,就匆忙到厨房里给我煎了两个鸡蛋。

她熬了一锅玉米糊糊,加了很多糖,因为玉米糊糊里她放了爷爷给我准备的补气的药。

母亲让虎子爸妈也坐下来吃点,可她们哪还有心情吃得下去,坐在板凳上两眼没了光彩。

过了一会,爷爷和村长一同出现在我们家门口,他们带着一大帮王家村的村民围在门口,村长对虎子爸说:“小齐啊,咱王家村的人都在这里,要是孟老太真的害了虎子,咱们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虎子爸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随着大伙一起向村后的孟老太家进发,虎子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忙往回跑,她说:“我去拿几件衣服。”

大伙到了孟老太家的门口,村长又要去敲门,爷爷拦住他,猛地一脚将孟老太家的大铁门踢倒,一声巨响震得大伙没了困意,爷爷率先进了孟老太家的门,示意身后的几个年轻小伙进孟老太的堂屋,不一会,孟老太被一群人抓着头发拖了出来。

孟老太起初的眼神还有些懵懂,可是当她看见爷爷后,她哈哈大笑起来说:“王道生,你终究还是要来杀我!”

爷爷哼了一声说:“把娃藏在哪了?”

孟老太看了一眼爷爷,神情疯癫地嘿嘿笑了起来,她说:“我家老头子就要回来了,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爷爷挥了挥手,让身后的王大海进了孟老太家的堂屋,将他们家的老式冰箱从桌底拖了出来,那时候的冰箱很小,实际上也就跟90年代的冰柜差不多大,根本容不下一个人,正好她家的冰箱又压在饭桌下面,沾满了灰,所以上次王家村的村民来搜查的时候也就没把孟老太家的桌子掀了。

孟老太见到王大海将自家冰箱拖拉出来,眼神立马就变了,她哇哇大叫着扑在冰箱上,不给任何人靠近。

我躲在人群里小心翼翼地观望着,昨晚的那个梦,我说虎子被藏在冰箱里实际上也是猜的,因为老早我就听说孟老太家有个冰箱,夏天的时候可以囤积一冰箱的雪糕,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虎子提到了孟老太,又说他很冷,我自然就想到了孟老太家的冰箱。

虎子爸眼神凶恶地将孟老太一把拉到旁边,孟老太疯狂地挣扎,竟然要扑在虎子爸身上撕咬,虎子爸一巴掌把孟老太扇翻在地上,转身掀开冰箱的盖子,他皱了皱眉头。

“没有?”村长也看了一眼冰箱里面。

“都是王道生要杀死我才这样做的,我怎么会去吃小孩哪!”孟老太拍着大腿坐在地上撒泼。

“谁说你吃小孩了?”孟老太的那句话让所有听到的人不寒而栗,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想过孟老太会吃小孩,她竟然自己不打自招地说出这样的话。

孟老太说完脸色陡变,不过很快她就疯疯癫癫起来,嘴里乱说一通。

爷爷沉着声说:“大孙子,过来。”

我从人群里钻出来,跑到爷爷身边,爷爷示意我到冰箱那里看看,可是母亲却拉住了我的手,神情很担心,我喊了一声:“妈。”然后轻轻挣开母亲的手。

我趴在冰箱边上,看到了冰箱里是半只带血的羊羔,冰箱的内壁上全都是血渍,看起来有些恶心。

怎么虎子没有在冰箱里面?我有些奇怪,虎子说他很冷,我也感受到了那股冷意,绝对不是冬天的气温!除了冰箱要么就是冷库之内的可以将他藏起来,可问题是王老太家并没有冷库。

我想起了虎子跟我说的话,他说有什么东西压着他,于是看向爷爷说:“爷爷,我要到屋顶看看。”

大伙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感觉我在胡闹,可是碍于我爷爷的面子也没人敢说什么不是,爷爷抱起我,一个加速小跑,踩着孟老太家的水缸跳到了墙头上。

王家村的人知道爷爷身手了得,也就没多大的惊讶,爷爷抱着我走到孟老太家的屋顶,我向下方的周围看过去,只见四下都是疯长的荒草,荒草里有三个土坡,其它就再看不见什么。

但是奇怪的是,每一个土坡边上都有一圈像是被人为踏过的小道,而且这些小道最终又汇在了一起,在孟老太家的房子后面开出一条路。

这些土坡是人为堆在这里的,而且耗时很久,一定是有人从这里走了很多次才能将路踩成这样。

孟老太拍着大腿在地上撒泼叫喊,嘴里不停地骂着难听的话,我看向孟老太家的大院,指了指刚才爷爷踩着上墙的水缸,爷爷会意,对下面说:“把水缸推开!”

王家村的村民将水缸推倒,但是下面并没有什么。我又指着院子里被一堆杂物堆积起来的东西,爷爷再次让人将杂物搬开,大伙将杂物都搬开后,依旧没有什么东西在下面。

大伙忙乎完都看向房顶上的我,不少人已经认为我是在瞎胡闹,我疑惑地挠了挠头,忽然瞥见孟老太的背后沾了一些黑色的东西,那东西像是灶灰,平常我帮母亲烧锅的时候就会抹的脸上都是,于是我指向了大院里的那座灶台。

“那是灶台,能有个啥呀。”已经有村民埋怨起来,认为我是在胡闹。

爷爷沉声说道:“把锅底启开!”

王大海听到爷爷这么说,拿起王老太家的铲子,上前将灶台上的大锅启开,大锅被他扔到地上发出哐啷的声响。

这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孟老太跑了!”

从房顶上我看到了孟老太小碎步逃跑的身影,就像是一只跛脚的猫,只不过她没跑出多远就被王家村的一群小青年揪了回来。

王大海往灶台里面看了看,对屋顶的爷爷说:“王书记,有个梯子,一直通向下边。”

爷爷点了点头说:“那就没错了,灶台拆了,把洞挖开!”

半个小时后,孟老太家的灶台被完全破开,大伙再看向洞里的时候,全都唏嘘不已,议论纷纷,同时有些人看向我的眼神也变了。

那灶台下的洞里,有一个十方大的空间,而在空间里正摆着一个冰箱。

冰箱被打开了,在场的所有王家村的人都被吓得脸色煞白,发出惊叫,哪怕他们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爷爷捂住我的眼睛不想让我看到,以前王家村凡是有人死,爷爷都会带我去看景,可是这一次爷爷却不让我看。

我掰开爷爷的手说:“爷爷,我不怕。”

然后我看到了在冰箱里的虎子,只剩下一颗不完整的头。

他的眼窝里有一根铁钩戳在里面,钩子的尖端从他的腮上穿出来,冰箱下面摆放着虎子已经被砍下来的手脚和结冰的内脏,王家村的妇女和少年被吓得浑身颤抖,转身呕吐起来。

虎子妈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浑身颤抖,几天前还是活泼可爱的虎子转眼间成了冰箱里的冻肉,她的脸部肌肉在那一瞬间不受控制,像是哭,又像是笑。

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王家村的上空响起,哭得每个人心里都发颤,她扑向被打开的冰箱,王家村的女人们死死地抱住她不让她上前,她疯狂地挣扎,嘴里喊着虎子的小名。

虎子爸眼睛通红,一言不发地走向冰箱,父亲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虎子爸没说话,他抬起手示意父亲不要拦他,然后走到冰箱边上,把带来的衣服平放在地上,将虎子的碎尸一一装进虎子生前的衣服里。

孟老太的笑声忽然如蛇蝎般传了过来,她说:“我家老头子就要回来了,准备些好吃的迎接他,你们不知道小孩的肉有多香,大饥荒那会儿我就吃过。”

孟老太年轻的时候是产婆,她说她大饥荒时候就吃过小孩肉,大家自然就想起了那些当初被她接生夭折的婴儿。

有几个妇女当下哭出了声,瘫在地上,她们正是当初生孩子夭折的女人。那时候的医疗水平不好,王家村本来就是偏僻的山村,生孩子夭折是常有的事情,孟老太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产婆,很多人家生孩子都得准备大米和鸡蛋才能把她请到家里。

如果她将所有夭折的死婴都吃了,没人知道她几十年来吃了多少。

“杀了这个恶毒的婆娘!”村民们愤怒起来,他们群雄激愤地想要烧死孟老太。

这时候,虎子爸忽然站了起来,他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盖住虎子的碎尸,然后从从灶台旁边拿起孟老太家烧锅用的火钳,走向孟老太。

王家村的村民都给虎子爸让开了路,虎子爸攥住火钳的尖端,猛地捅向孟老太的脖子,可是爷爷却忽然出现在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杀了虎子,让我杀了她!”虎子爸的胳膊在极力挣脱爷爷的手,可是任他怎样挣扎爷爷都是纹丝不动。

“你公然杀人,真当警察吃白饭的?”爷爷对虎子爸说。

“王书记,咱们王家村的人没有孬种,这老妖婆早就该死了!”人群里有一人慷慨激昂地说。

“对,杀了她!”一群人跟着喊起来。

爷爷哼了一声说:“几百口子看着他杀人,警察来问还能嘴不漏风?吃几十年饭脑门长腚上了?当年红卫兵抄家,自己爹妈都能出卖,现在说没有孬种了?哪天小齐跟你们谁闹了矛盾,心情不爽就告到局子里,他还不是要吃枪子?!”

爷爷这句话说得大家都无言以对。

“那该怎么办啊王书记,难道交给警察?”有一人怯懦地问道。

爷爷看了一圈王家村的村民,忽然提高了嗓门儿说:“在王家村干出这等十恶不赦、丧尽天良的事,不杀这恶婆娘就不是我王家村的人!”

爷爷说完转头看向踉跄后退间头发披散开来的孟老太,他指着孟老太家堂屋上的房梁说:“要么挂房梁,要么点天灯,你自己选吧。”

孟老太听了爷爷的话,转头看了一眼爷爷身后的村长说:“原来还有你。”

没人听得懂孟老太在说什么,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把矛头指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村长,我看到村长的脸上古井无波,可是拳头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孟老太没有多做解释,她失魂落魄地转身进了堂屋,将门后挂在墙上的麻绳取下来挂在门梁上,然后把下巴嵌在绳内,她的头发稀稀拉拉地披在肩上,形态癫狂。

“小畜生王涛,你就算当了村长又怎样,一辈子也就只能是个鞍前马后的小人,在王道生面前你连一条狗都不如!他杀我全家是因为当年他爹妈是死在我家老头子手里,你的仇只不过是顺带而已,你的婆娘偷汉子被烧死是死有余辜!”

“住口!”村长面色恼怒,大声喝斥孟老太。

孟老太看也不看村长一眼,而是看向抱着我的爷爷。

“王道生,你杀我一家四口的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早就知道忍辱偷生终究还是要死在你手里,但是我会让你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会让你知道折磨我二十年的代价,让你知道你的恶毒同样也没有好下场,你会看着你的儿孙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看着你苦心经营的阴谋化为泡影。”

“我诅咒你的孙子恶鬼缠身,不得好死,诅咒他以最惨烈的死法死在你的面前!”

孟老太嘴里恶毒地诅咒着,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爷爷怀里的我,样子十分疯狂可怖,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寒毛直竖,像是黑夜里如墨汁般扑向自己的毒。

母亲被她的话吓到了,她从爷爷怀里把我抢过去,紧紧地搂在怀里,母亲抬起头,声音突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没人能伤得了我儿子,我发誓。”

我从来不知道一向胆小善良的母亲,能在那样诡异的场景里站出来,护我如明珠。

孟老太嘴里发出桀桀的笑声,如鬼魅一般,她刚要开口说话,脚下的板凳却忽然砰的一声被什么东西击翻,老态龙钟的她细瘦的脖子被勒紧,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就直挺挺地挂在门梁上,眼球充血,红如宝石。

她挂在门梁上的样子,像是被她掐死的大黑猫。

爷爷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孟老太家的院子。

孟老太临死前的话就像是一块石头在从高空坠入沉寂千年的古潭,冲击着王家村村民的心理,让他们止不住地打颤。

起初孟老太跟村长说“原来还有你”的时候,没人能听得懂,但是当她说出村长的女人是因为偷汉子在旧时代被点了天灯烧死的事情,当她说出尘封很多年的王家村不算秘密的秘密——我的太爷爷和太奶奶是因为她的男人王大夫没给一口救济粮而饿死的时候,王家村村民的心中除了深深的恐惧,还有疑惑,这种疑惑让他们觉得比恐惧本身更加恐惧,像是被人设计进了一个局。

难道当年文革结束的时候,孟老太一家四口上吊不是自杀的?

以爷爷的本事想要杀个孟老太,简直易如反掌,如果爷爷要报仇,为什么留她活了二十年?

还有可怜的虎子,难道孟老太就因为想吃小孩肉就把他杀了?

还有孟老太最后的话,她说我爷爷苦心经营的阴谋都会化为泡影,是她的疯言疯语,还是我的爷爷真有什么阴谋?

这些疑问,不仅是小小的我想不通,整个王家村的人都想不通。

在王家村,小孩子若是夭折,尸体不可能留到隔夜,不可以用棺材,不可以与祖坟同列,但是那天下午,虎子被埋在了祖坟最前头的空地上,与我姐姐的坟离得并不远。

我挣脱开母亲的手,走到虎子的坟头前,从我的口袋里将那颗珍藏了很久的椰子糖拿出来放在他的小小的坟上。

我擦着眼泪说:“虎子,你走好啊。”

文/《阴阳师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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