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在我的手高高举起，将落未落的时候，老赵猛然间转过身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冲我道，“你小子疯了！”
别看这老头看着羸弱，可手劲真不小，我吃不住劲，砖头一下就落到了地上。
咦？刚才我这是怎么了？只是心里有些疑惑而已，至于这么下狠手吗？
我愣愣地看着老赵那黑漆漆的脸膛，喃喃道，“我……我遇到鬼了。”
老赵却丝毫都不吃惊，道，“我说过，你肯定会回来的。说吧，遇到什么样的鬼了？”
我赶忙把自己洗澡时遇到的事告诉老赵，老赵不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来这好几天了，第一次遇到鬼，已经算幸运了。”
这话一说，我忽然想起那个小眼男，便也对老赵讲了他的事。
老赵笑道，“那人我见过的，只是个小角色，你不必在意。还遇到别的事了吗？”
我想了想，把那个变鬼吓我的老大爷也告诉了老赵。
这次老赵的神情忽然变得严峻起来，对我道，“你是说有一个跟我岁数差不多大的人，会变成鬼的样子？！”
我点了点头，那副鬼样子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
老赵沉思良久，破天荒地跟我要了一根烟，点着后猛吸了一口，那根烟一下就下去了四分之三，他忽然问我，“你能不能记住那个人的样子？”
我刚一点头，忽然，烟雾缭绕间，老赵的脸猛地起了变化，仿佛蜡烛融化后瘫软成一团，旋即又重新聚合，很快便成了另外一副模样——那个奇怪的老大爷的模样。
老赵开口问我，“是不是这个样子？”
我拼命揉了揉眼睛，这老赵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容貌变得和那个老大爷竟然一模一样，只是神色颇为郑重，没有那个老大爷一贯的嘲弄。
在得到我确认后，老赵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屁股坐到了值班室的椅子上，嘴里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心里话，您老都能跟孙悟空似的七十二变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老赵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道，“小杨，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啊不，这既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咦？这老赵怎么会被那个老大爷吓成这样，我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老赵微微一顿，道，“你看见的那个人，他不是人！”
我哑然失笑，道，“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人，要不怎么会有那副鬼样子！”
“不不，你理解错了，他确实是人，但他没有人性的！”老赵深吸一口气，道，“我本名叫赵青山，你看见的那个人当初和我一同学艺，是我的师弟，叫刘步蟾。但此人一向刻薄寡恩，手段狠毒，还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所以很早就被逐出了师门。但后来，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阴毒功夫，把我一门上下全都害死了，只有我侥幸死中得活，这才隐居在这里，甘愿看厕所。现在他找上门来，应该就是冲着我来的！”
我去，老赵这一番话怎么说的跟武侠片似的，我好奇心大起，急忙问他们当初学的是什么艺——湘西赶尸？苗疆控蛊？搬山分甲？还是堪舆屠龙？
老赵却没心情和我取笑，对自己学艺的事三缄其口，打死都不说，只是告诉我刘步蟾还会再来的。
我说那正好，干脆咱俩一块辞职得了。
可老赵却轻轻摇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我问你，刘步蟾走之前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仔细回想，道，“也没什么，他走之前好像拍了拍我的脸，一脸嘲弄的样子。”
老赵凑近我，看了看我脸上，道，“面若金纸，青筋外露，你果然中招了，看来你洗澡时碰到的鬼，不是从公厕里跟去的，而是刘步蟾搞的鬼。”
说着，老赵又给我弄了点镇阴散，混入水中让我喝掉了。
我喝完水，对着公厕的镜子照了照，果然脸上的青筋不见了。
老赵告诉我，刘步蟾既然能让鬼附到我身上，这个公厕里应该也被他做过手脚了，我们若是逃之夭夭，反而不妙。现在他在暗，我们在明，能做的，只有见招拆招，等时机到了，再进行反击。
眼看又要到十点钟了，老赵把一小串佛珠套在我的手腕上，道，“这东西是我师父当年留给我的，你戴上后就不怕那些脏东西了。”
那佛珠一戴上，就觉得凉凉的，透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觉得自己肯定在哪里闻到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老赵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胆子放开些，要记住，这世上邪不侵正！”
我用力点了点头，目送老赵离去。
这次值班，我没有玩手机，而是紧张兮兮地等着看今天会不会发生什么怪事。
这种心情颇像有些人脱下袜子来，还会拿到鼻子边闻一闻，明知道没什么好的味道，可还是会闻。
我已经知道老赵是个了不起的人，身为他的搭档，自然胆子也大了些，对于闹鬼，不但没有原先那么害怕，反而还有些期待。
零点很快过去，女厕所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我心里非常安稳，这串佛珠果然有些效果。
将近一点的时候，那个性感女人如约而至，身后还是跟着那个小眼男。
我等女人走进女厕所后，有意无意地对着小眼男露出了那串佛珠，小眼男立即瞳孔放大，仿佛有些喘不过气来，向后退了几步，便远远地逃走了。
而这次，那个女人也很快上完厕所，出来洗手。
我见把鬼都吓跑了，便对那女人道，“美女，我看你每天都来上趟厕所，怎么回事？”
那美女在镜子里看了我一眼，笑道，“我说，我这是照顾你的生意，你还不愿意啊？”
我连忙道，“哪里，哪里，我求之不得呢。美女，怎么称呼啊？”
“哟，这么直接就搭上讪啦？我姓楚，你叫我楚楚就行了。”美女倒也没有什么忌讳，直接把名字告诉了我。
我却一撇嘴，这名字起的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既然你每天都来照顾我的生意，那说不定哪天，哥哥还能去照顾你的生意呢。
我有心跟她套套近乎，道，“我说楚楚，你没发现每天你后边都跟着一个人吗？”
楚楚猛地回身，朝公厕外看了看，道，“喂，你可别吓唬我，哪儿有人啊？”
我笑道，“已经被我吓跑了。”
楚楚瞪我一眼，道，“你可太缺德了，这大晚上的，拿鬼吓唬我！今天我要是做恶梦，你可得负责！”
我看着楚楚那人畜无害的样子，心想，看来她一直都没发现身后一直跟着人，那为什么之前她不但知道，还让我去把鬼干掉呢？难道那时候的楚楚，被厕所里的脏东西上身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替美女解决掉了一个麻烦，那个小眼男知道了我的厉害，未必还敢来跟着楚楚了，我心情大好，翘着二郎腿，道，“行啊美女，你想找人负责，我随时有空！”
楚楚见我说话严重不着调，却也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呸了一声，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我看着楚楚离去的背影，似乎有些明白了——楚楚前两次进厕所都被什么附上了，所以走之前总是怨恨地看着我。可是我一个看厕所的，能有什么本事，惹上女厕所里的鬼呢？而且，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不直接附上我的身，岂不是更直接？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走出了值班室，来到公厕门口，吸着夜晚空气里的凉风，还有楚楚留下的那淡淡的味道。
忽然，我心里一惊，楚楚身上的味道竟然和我手上那串佛珠一模一样！
这下我又不明白了，如果那个小眼男惧怕我手上的佛珠的话，那么他怎么又敢跟踪有着一模一样味道的楚楚呢？
难道，这串佛珠真正让他害怕的，不是香味？
我把佛珠举到眼前，接着路灯仔细地看，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这只是一串样子极为普通的佛珠，在任何一个饰品店里都能买到。
那么，小眼男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呢？
想要追上楚楚问个究竟，但她好像刚才被我吓得不轻，走得非常快，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没办法，我只好又回到值班室，细细地摆弄那串佛珠，希望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我感觉值班室的窗户一暗，抬头一看，一张脸正趴在窗户上，五官都被压平了。
“妈呀！”我失声叫道。
那张脸一下就收回去了，原来是那个刘步蟾，他正嬉皮笑脸地看着我，道，“玩什么呢，小朋友？”
我心里一惊，这人怎么凭空就冒出来了。
收起佛珠后，我没好气地说道，“先给钱，再上厕所。”
刘步蟾却没理会我，很随便地推门就进了值班室，我吓得直往后缩，老赵只说这佛珠能防脏东西，可没说能防刘步蟾啊！
“我警告你别过来啊！”我抵着墙道。
刘步蟾笑嘻嘻地将手伸出来，没等我反应，他就快如闪电地将那串佛珠从我兜里逃了出来。
那可是我防身用的，我急忙伸手去夺，可刘步蟾将手中的佛珠猛地往桌子上一拍！
“砰！”
随着一声巨响，那串佛珠被他拍了个粉碎！
我惊讶地舌头都伸出来了，倒不是刘步蟾那一声巨响，而是因为佛珠被拍碎后，从里面爬出了密密麻麻，仿佛虫卵一样的东西，白花花的恶心至极！
刘步蟾笑道，“哟，看见这玩意这么有食欲啊，舌头都伸出来了！”
我急忙缩回舌头，就见那些虫卵慢慢地在桌子上蠕动着，仿佛还要钻回破碎的佛珠里去。
“赵青山这些年还是如此没有长进！小朋友，你到底是他什么人？”刘步蟾反客为主地坐在了值班室椅子上，只留我靠着墙进退失据。
“我……我是他的搭档！”我怯怯地说道。
“只是搭档这么简单？”刘步蟾道。
我连连点头。
“那便奇怪了，既然不是局中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害你？”刘步蟾道。
害我？难道赵青山不是如他说的，“既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刘步蟾看我一脸惊讶，道，“原来你一直被他蒙在鼓里啊！小朋友，你可知道，这些虫卵是什么？”
“不是蛆吗？”我看了眼那缓缓蠕动的东西，胃里就有些翻江倒海了。
“蛆？哈哈哈哈，”刘步蟾笑道，“你竟然把赵青山的心肝宝贝叫成蛆，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刘步蟾说着，又伸手来拍我的脸，我左闪右躲，还是挨了两下，心想这下完了，镇鬼的东西被他打烂了，脸上还再次中了招，今天肯定还会遇到鬼！
就在我心里大骂晦气的时候，刘步蟾已经卷好了一根烟，点着之后只吸了一口，就用烟头把桌上的虫卵全都挨个烫死了。
那些虫卵一遇到烟头，都拼命打着滚，旋即化成一股青烟，消失不见了。
刘步蟾做完这些事之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嘟囔了一句，“送死的人来了”，便离开了公厕。
我现在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刘步蟾三下五除二就破解了老赵的防备，剩下我一个“局外人”夹在中间，岂不是两头受气！
刚才刘步蟾又拍了我的脸，看来今天还是要再和鬼来个亲密接触了，我也顾不上害怕了，只等明早老赵来了，跟他询问解决之策。
只是还有一点想不通，刘步蟾说的“送死的人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我曾经听我的父母说过，那是我最后一见见到他们，他们跟我说，“我们要去送死了。”
既然明知道是死，为什么还要去送死？
百思不得其解，我索性来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拼命揉搓自己的脸，想把什么东西给洗下去，对着镜子照了照，我的脸上又出现了那若有若无的青筋，脸也变得越来越白，我长叹一声，关掉了水龙头。
却见洗手台上放着一团白色的线，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充电器。
正好我的手机没什么电了，便插上充电器打算充电，可那个接头却不适合。
应该是苹果专用的线吧，像我这种社会底层人士是用不起的，我正要收起那充电器，忽然想到一件事。
抽屉里不是有一个没电的苹果表吗？
反正现在闲着没事，为什么不玩玩那个苹果表呢？我也可以过过瘾啊。
我拉开抽屉，把苹果表拿起来冲上店，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就可以开机了。
一开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长串短信息提示，我依次打开，发现内容都是一样的——
“我在女厕所里，救救我！”
我不由地看了看身后的女厕所，里面漆黑一片，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一般。
虽然今天没有听见鬼叫，可不代表里面是干净的！
更何况，那串佛珠还被刘步蟾毁掉了，我哪里敢迈进去半步！
那些消息都是同一个人发来的，电话号码也非常奇怪——09363024。
这根本就不是个电话号码嘛！
我翻遍了苹果表里面，也没有找到其他的线索，仿佛这个苹果表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接收这条求救信息！
我一个人坐在值班室里，耳边全是苹果表收到消息时的“叮咚”声，仿佛一声声催命的叫喊，不禁冷汗直冒。
发这些信息来的人，被困在了女厕所里，那么……他到底是人是鬼？
我鬼使神差地用自己的手机拨了那个号码，却被提示是空号，看来，可以确定，发这些信息来的人，就是厕所里的鬼！
那么他给我发这些信息到底是为了什么？是真的求救还是勾引我进去，然后再害我？
正在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实在不得要领的时候，忽然，那“叮咚”声变了，变成了一串动听的音乐。
我往苹果表屏幕上一看，09363024拨来了电话！
我又神经质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厕所，却实在是不敢去接听这个电话。
心里砰砰地跳个不停，手也开始发抖了。
此时我眼前又冒出洗澡的时候那个厉鬼的样子，狰狞恐怖，此时电话那头会不会也是那个样子？
等等！
既然那个厉鬼是刘步蟾搞出来的，那么这个电话会不会也是他搞的鬼。
他完全可以假装把充电器留在洗手台上，然后引诱我去给苹果表充电开机，然后再通过电话来害我！
这完全有可能！
想到这里，我伸手便把电话挂掉了，然后趴在桌上死盯着屏幕，看会不会再有电话进来。
那苹果表的提示音消失后，厕所里变得一片死静，我只听到自己那快速的心跳声。
忽然，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紧接着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说道，“嗨。”
那声音同我在洗手间里听到的一模一样，有点沙哑，但能听出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徐徐说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心里狂跳不止，连呼吸都急促起来，猛地大喊一声，“霜降！”
然后立即回头去看，身后却只剩下那空洞的女厕所，一个人都没有。
我长出一口气，看来这个鬼都莫名其妙地惧怕“霜降”这个词，等天亮老赵来了，一定要跟他问清楚，这个词里到底有着什么玄机。
我慢慢转过头来，却见一张人脸正和我面对面！
由于距离太近，我看不清那张脸的全貌，只见到她的眼睛里正流出殷殷的鲜血……
文/《地狱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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