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被我讲的话吓到了,于是我鼓起勇气,大着胆子保证道:“二娘你放心,就算叶寡妇真的来了,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啊,”二娘反应明显迟滞了许多,过了半天才傻傻的点头。

死了人,活人隔断时间,就要去给烧纸的。

冷风一吹,我更有了生火的欲望。

可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二娘的时候,二娘却总是想方设法的拒绝,甚至说出自己有点热这种话,晚上的温度明明这么低,一向耐冷的我,都被冻得全身打颤。

二娘见我不可思议的盯着她,终于妥协道:“那你烧吧。”

“二娘,你不愿意给他们烧纸,是不是二伯他们,平时对你不好啊?”烧纸代表着尽孝,二娘之所以拒绝,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二娘皱着眉头,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动起来,一副要把牙咬碎的模样。

这般凶很的模样,吓得我赶紧闭嘴,也不敢再继续烧纸。

既然不能烧纸,那香火总是不能断的,我往灵台上瞥了一眼。

我的天,别说是香火,就连香炉都没有,二娘究竟是要干什么?

二伯可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孝子,就算他们夫妻关系再不好,不给二伯烧纸,我也觉得二娘做的过分了。

“二娘,你把香放在哪里了?”

“外面。”二娘冷淡的回道。

明知道我不敢出去,还这样吓我,我真心怀疑,这还是那个对我无微不至的二娘吗?

“咳、咳。”

我心里憋着气,突然响起了两声咳嗽。

“二娘,你真犟,”我没好气的说道,“都冷成这个样子了,还说自己不冷,根本是从一开始就在嘴硬。”

我起身想给二娘找件衣服,二娘却拉住了我:“你仔细听听,这咳嗽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我定下神来,这断断续续的咳嗽,竟然是从放着尸首的那间房子里传出来的。

怎么办?

那间房子里,只躺着两具尸体,这会竟然会有咳嗽声,分明就是诈尸了!

“二娘,快跑!”

也许是喊声太大,震到了正在酣睡的小女孩,睡在前面茅草屋的两个姐妹,竟同时哇哇的嚎哭起来。

我无助的看着二娘,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说不让你烧纸,你偏不听!”二娘责备了我一声,一脚把火盆子踢翻过去。然后迅速的拉住窗帘,还把屋子里的灯给关了。

黑乎乎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还没熄灭的一些火星,我什么也看不见。

灯关上之后,咳嗽声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比一声凝重的喘息。

女人的凄厉的哀嚎,男人愤怒的吼叫,都在几秒钟之后,像是摔砸锅瓦瓢盆似的,轰隆隆的响了起来。

原先的屋子里,除了那两具尸体,明明就只有我跟二娘两个活人,现在这声音,至少也得有三只鬼!

我想去把灯打开,可是两腿都被吓的发软,加上之前的扭伤,自己根本挪不开步子。

“二娘,”我害怕到了极点,弱弱的喊了一句。

鬼叫仍在继续,我吓得往旁边一抖手,碰到了一只好阴冷的手。

像是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手里一点温度都没有,跟我之前触碰在二娘肩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因为胆小,所以我的感官特别灵敏。

我现在敢肯定,自己去叫二娘时,看到的那个红色影子,绝对不是什么错觉。

按村子里老人的说法,二娘的这种情况,就是传说中的鬼附身!

身体是灵魂的容器,当灵魂离开肉体,身体就会变成尸体。可是能将尸体,再次变为身体的鬼魂,也必定是修为很高的厉鬼。

难道说,从一开始,二娘的身体,就被叶寡妇给附身了?

可叶寡妇跟我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在山坡上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必要对我收手。

解释只有一个,那只鬼看到我的时候,表情之所以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完全就因为她是最疼我的二娘!

父亲看不到的,我可以看到。只要有光,我就能看到声音是谁发出来的,屋子里的鬼到底是谁,也就会一清二楚。

等我费尽力气,拉开了灯,所有的叫声已经全部戛然而止,除了瘫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的二娘,什么都没有。

这间鬼屋,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我匆匆忙忙的跑回了家,嗓音发颤的告诉父亲:“二伯家里,又出人命了!”

“什么!”

父亲连衣服都来不及披上,踩着双拖鞋,光着膀子就往二伯家里跑。

“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焦急的向我问道。

我知道,在父亲心里,我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胆小鬼,即使我告诉他,父亲也不会相信我,他只会觉得我是被吓破胆了。

“我走的时候,你二娘不是还好端端的,怎么现在?”

二娘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苍白的就像是多年的白纸,我总觉得二娘的脸上,蒙着一层看不到的白雾。

一天之内,一家三口全部暴毙,父亲再也无法保持一个中年男人应有的冷静,他咽了口唾沫,额头上的冷汗,嗒嗒的流到了鼻梁。

“孩子!”

父亲晃过神来,赶紧冲到前面的小屋子,去找那两个小姐妹。

所幸她们两个平安无事,可是从今天起,她们也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儿,无父无母,还失去了唯一的婆婆。

两个姐妹在我家里,一直哇哇的嚎哭,哭的我们一家三口心肺俱裂。

漫漫长夜,一家三口彻夜难眠。

加上二伯一家,是在死的诡异,父亲的直肠子一上来,就把被岁月埋葬的秘密,全都告诉给了我。

原来这两个女孩,并不是二娘亲生的,而是王奶奶为了给家里添人气,从别的村子抱回来的遗孤。

我起初也没在意,不就是遗孤么,这又没什么,可父亲接下来的话,令我着实吃了一惊。

这两个女孩死去的妈妈,因为舍不得孩子,之前还到村子来过,弄的村子里鸡犬不宁。大家都奉劝王奶奶把孩子给人家还回去,让这两个孩子自生自灭,别再招惹不干不净的冤魂。

可是王奶奶喜欢孩子,所以干脆就请来了许道士。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才是叶寡妇的真相!

“爸,你确定许道士把叶寡妇封印起来了?”我急切的问道。

说实话,我现在脑袋都乱了起来。

按父亲所说,这两个孩子被王奶奶抱来的时候,我只有五岁。叶寡妇大闹村子的时候,我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那么对我好的那个二娘,到底是李琳本人,还是被叶寡妇附身的二娘?

“肯定的啊,”我从父亲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对许道士的信任。

可要真是这样,那么杀死二伯他们的,不就只有二娘有嫌疑了么?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就让叶寡妇给跑出来了,还害了你二伯一家。”父亲挠着头说道。

“嗯,一定是封印力量减弱了,叶寡妇从里面逃出来了。”我附和着父亲,我也希望叶寡妇是从今天才从山腰子逃出来的。

因为二娘在我心里,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像叶寡妇这样的村妇,根本不配寄生在她的身上。

幸好父亲不知道,二娘鬼附身这回事,不然我根本没有自己找寻真相的机会。

天边刚刚露出一道鱼肚白,父亲丝毫没敢耽搁,马不停蹄的去城里找许道士。

这个许道士,就是之前封印叶寡妇的人,在父亲看来,他有绝对的权威。而且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只有再请许道士出山,才能真正化解村民心中的恐惧。

而我心里,却是有些抗拒的,因为大家传言,这个许道士不仅法术高超,更是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如果让他来的话,鬼二娘一定会出事。

在我弄清真相之前,我不允许许道士这么做,他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收服二娘,但是我不能迷迷糊糊的过完一辈子,也没搞清楚对我最好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为了防止这样的悲剧上演,我必须在许道士到来之前,提前找到昨晚出走的二娘,跟她当面对质,把真相搞清楚。

可是二娘的鬼魂,到底游去了哪里?

我想起了山上的那一幕,那个大红袍子的鬼魂,在王奶奶坟墓的旁边,做出了那么一番不可思议的动作,那里一定有蹊跷。

反正是白天,阳气一重,一般的鬼魂都不敢出来了吧。再说我也能看到鬼,大不了碰到那些厉鬼,我撒腿就跑便是。

总之为了二娘,这一次是豁出去了。

一大早的,山间的云雾还没有散开,湿漉漉的地面,弥漫着泥土的气息。阳光穿过浓重的雾气,折射成五彩斑斓的几道,很是绚丽动人,像是无数只浓妆艳抹,身姿绰约的女鬼。

倒吸一口凉气,我硬着头皮,继续往半山腰爬去。

到了王奶奶的墓旁,我凝重的审视着周围的一切,我在心里不停的问自己,这里到底埋藏着什么秘密?

昨晚凌厉的山风,吹的松针落了一地,厚厚的一层,像是铺了层柔软的毯子。

根据记忆中红袍子女人的位置,我往左边移了几步,俯下身子,定睛看了看。

红色的泥土痕迹,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与周围的陈旧黄土地截然相反。明显的被翻动的痕迹,让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地方,就是找寻二娘的希望。

好在是大白天,趁着阳光正浓,我赶紧刨起土来。

比预想的还要容易,因为泥土非常松软,所以刨起来并不费劲,可奇怪的是,随着深度的增加,土层的颜色变的愈发鲜艳。

大约挖了有半尺的深度,我觉得指甲缝里粘乎乎的,就把手拉了上来。

我的天!

只见我的指缝里,充斥着粉碎的肉沫,米粒大小,晶莹欲滴,单从颜色判断,绝对是存在于活人身上流出的新鲜组织。

被自己这么一吓,眼前的土坑也跟着模糊起来,宛如一只硕大的染缸,里面浸泡着一具全身开裂的死尸。

原先洒下的阳光,也在同一时刻立马消失。浓重的阴霾,笼罩在山间上空。原本好好的午后,现在却搞的我不寒而栗。

我被吓出了一头冷汗,但依然坚定的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幻觉。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附近都是坟墓,而我又天生胆小,昨天又受过惊吓,所以才会从心理上产生出这样的错觉。这种情况,在心理课上,老师多多少少还是讲过的。

为了不再自己吓自己,我索性闭起眼睛,咬紧牙关,继续往下扒。

很快,手感就发生了改变。

不仅黏湿的感觉有所加重,受到的阻力也略微加重,但是触感很奇怪,怎么也不像是在挖土,更像是在手撕鸡排。

我急忙睁开了眼睛,只见在土里躺着的,是一具鲜血遍布,浑身血肉模糊的死婴。而我的手,像是两把尖刀似的,恰好插进死婴的胸膛。

肚子里瞬间翻江倒海,食物的残渣全都聚集在嗓子眼,憋得我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谁的孩子?她跟二娘到底什么关系?

没等我继续思考,那死婴身上的鲜血,就顺着我的胳膊往上冒,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衣服被染成血红。接着,红色的血水中,开始生出跳动的肉沫,附着着我的身子疯狂跳动。

我嘴唇不停的哆嗦,只觉得全身发冷,隐约中有一双手从后面伸了过来,紧紧锁住我的喉咙,一瞬间我就失去了知觉。

“你醒了啊。”

睁开惺忪的睡眼,母亲正坐在我的床前,手里端着一只瓷碗,刺鼻的药草味从碗里发散出来。

我多么希望,自己在睁眼的瞬间,母亲会告诉我,我从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就开始做了一个几天几夜的噩梦,熟睡之中都被吓的冷汗直流。

可母亲却偏偏端着那碗汤药,眉头紧促的说道:“儿啊,这是许道长给的安神汤,你快点喝下吧。”

“许道长已经来了?”我不由得担心起二娘来。

“嗯,”母亲点了下头,“要不是我们带着许道长上山,都发现不了倒在坟头的你。”

这么说,我是被母亲他们救回来的?我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背部有点咯的慌,就伸手往后抓。

“别动!”母亲一巴掌拍在我的手上,“许道长说你阴魂缠身,所以用朱砂在你背后涂了驱鬼符,三天之内,摸一下都不行。”

驱鬼符什么的,我倒并不在乎,因为我本身就能看到鬼,大不了避开他们就行。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二娘,便在问过母亲之后,又匆匆跑去了山上。

我刚走到山脚,父亲他们已经从山上下来了,有个穿着道袍的人,拿着一把剑走在人群中间,后面还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小跟班。按着真是来看,拿剑的那个,肯定就是许道士了。

“这小子醒的这么快?”许道士瞄了父亲一眼,一脸的憨笑。

只是父亲一直眉头紧锁,显得忧心忡忡,对我呵斥道:“小孩子往山上跑什么,赶紧回家躺着去!”

父亲脾气暴,我也知道他为什么发火,要不是许道士,这次我估计就悬了,只是一想到二娘的音容笑貌,想到她昔日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我就告诉自己,一定得救救二娘。

小胳膊拗不过大腿,我终究是被父亲抗回了家,还被父亲绑在了屋子中央的木柱子上。

不过也正是这样,许道士他们的谈话,我才听的一清二楚。

原来,当许道士看到二伯跟王奶奶尸首的时候,就觉得有几分惊讶,虽说叶寡妇是饮恨而终,可她是被北斗七星阵封印起来的。

这套阵法可谓是遇强则强,冤魂身上的怨念越是厚重,阵法的威力就越是强大。如果说叶寡妇能侥幸逃脱,那也是因为她放下了往日恩怨,所以阵法功效才大大减弱。

然而二伯全身发黑,状如焦碳,被吸的一点阳气都不剩,面对如此之深的怨气,许道士当即就断定,这肯定不是叶寡妇所为。

听到他们这么一番话,我心里当时就松了一口气。

排除了叶寡妇之后,二娘的杀人嫌疑急速飙升。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二娘就是李琳,叶寡妇并没有上她的身。

接下来,许道士就讲出了上山后的疑惑。

用来围困叶寡妇的七星北斗阵完好无损,可开了阴阳眼的许道士,仔仔细细观察了数遍,就是连叶寡妇的影子都没看见。

当时许道士身上携带的阴阳罗盘,指针也发生了剧烈的晃动。顺其所指的方向,许道士一路跟进,就找了倒在坑里的我。

本以为山上阴气最重的地方,就是封着叶寡妇的七星阵。等许道士找到我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坑里几乎凝聚了这座山头的所有阴气,俨然成了这座山的阴眼。

“你听到了没有!”许道士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父亲猛然把目光投在我身上,严厉的质问道,“你小子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其实我心里清楚,要不是二娘还认得我,上次在王奶奶的坟头,我们父子俩就要把命丢在山上了。

“这些事情,孩子又不知道,你就别责怪他了。”许道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示意父亲不要那么蛮横。

我心里不禁冷笑一声,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我不会对你这个道士讲半个字,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二娘。

许道士说山上阴眼怨气太重,自己一个人解决不了,得叫来自己师兄一同施法,才能镇住着阴眼,所以在我家里没有停留,就急匆匆得赶回了道观。这老头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让父亲给我松绑,说是这样绑着孩子实在不妥。

看着守在家中的父亲,我是心急如焚。虽然不知道那个死婴到底怎么回事,但我知道许道士口中的“阴眼,”一定对二娘很重要,不然二娘也不会在那天晚上,做出那么匪夷所思的举动。

焦灼一直到了深夜,等到父母亲都睡着了,我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一个人偷偷溜出了家。

不错,我跑出来,就是为了上山。虽然山上的坟墓,吓的我两腿发软,但是白天有父亲在,我是没有机会的,只有趁他睡着了,我才有一探究竟的机会。

皎洁的月光洋洋洒洒,沉静的村落在夜幕下悄悄沉睡。

我回过头来,望着眼前这条绵延而上的小路,芳草凄凄,不见人影,难免让人心生不安。

坚定信念之后,我继续前行,为了不让自己发毛到腿软的程度,一路上我都没敢再回头张望一眼。

一直到了阴眼的地方,借着月光,我看到那个血肉模糊的死婴,还在坑穴里静静的躺着。

“嘘,还好,”我在心里暗自庆幸,“既然这个死婴还是之前的样子,那就说明许道士并没有发现婴儿的秘密,也就是说,这个道士,极有可能还不知道二娘的存在。”

只是在笑完的瞬间,我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

许道士不是说自己开了阴阳眼,就算这是个鬼婴,父亲他们看不到,这个许道士也没道理发现不了啊!

心里刚泛起一丝凉意,背后的冷风跟着吹来。我听得到“沙、沙”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却就是看不到来人的影子。

鬼是没有影子的,因为他们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种情况,只能是鬼来了。

莫非是二娘?我兴奋的转过头去,一张恐怖阴冷的脸正对着我。依旧是红色的袍子,披肩的长发,还有纤细的身姿。

“二娘,我是小强啊。”我急切的喊道。

二娘抬起手来,用鲜红的指甲指着我:“小强,你怎么也死了?”

二娘的话像是晴空里的一道惊雷,震的我完全找不到北,我知道二娘是鬼,可我也同样清楚,自己明明是活着的啊,怎么可能会死?

“二娘,我没死。”我指着自己的身后,争辩道,“不信你看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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