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邱老师家的龙井茶炸脆香鸡——幸福里大院的“年夜饭”（八）
文/寒情漠漠
1
关于幸福里大院的回忆，我一直是按照大院人家位置排序写的，从前院写起，从我家最近的邻居写起，期间，再按照年代远近划分，由老至新，大的时间环境慢慢推进。
但我一直不愿意写邱老师。
尽管邱老师家住的北房就在孙奶奶家的东侧，与我家的北屋也只隔着两户人家，尽管她的年龄比较大，故事起点比较早，但我还是把她绕过去了。
可是现在我没法绕了，无论从她家在大院里的位置，还是她故事背景的年份，我都躲不开的要写她了！
邱老师叫邱净，是我上小学的那所重点小学的老师，但她并没有教过我。
在我上学前，我管邱老师叫邱姑姑，她比我爸大几岁。邱姑姑的爸妈也在这个院住，在西屋，挨着痩爷爷韩金龙家。邱爷爷邱奶奶老实巴交的不爱说道，在我印象里，他们的存在比较模糊。
我记不清的问我妈，我妈说：他们家人是不爱说也不爱串门，邱奶奶说过一次，自己家脏，怕串门弄脏了别人的家。他们家并不脏乱，这样一说，别人也不愿意上他家去了。其实邱奶奶也没别的意思，她觉得自己家脏，是因为邱老师总说他家脏，让她总是有种自卑的心理。
那个年代，家具少，有立柜都是大件，木箱皮箱能放不了什么东西，很多人家经常床上都是满的，我家也这样，冬天做饭都在屋里，也会有煤灰什么的，总比不得现在干净。
我并不觉得脏点乱点是一件特丢人的事，好像更有家的味儿，活着的味道。但邱姑姑不同，她有洁癖，准确的说是婚前有洁癖。
有洁癖和爱干净不一样。小芳婶爱干净，家里整理的一尘不染，窗明几净，但有塑料花，有彩色盘子。邱姑姑不一样，她房间里的基本上没有一件没用的东西，床单都是纯白的，而且每次洗床单，要拿热水烫。每天吃完饭的盘子碗也都要用开水煮，不但如此，邱姑姑还经常在卫生所里买来苏水，兑了水擦桌子，一过她那屋，一股子医院的味儿。
因为邱姑姑有洁癖，所以她从来不和邱爷爷邱奶奶一起吃饭。物质多紧缺的时代啊，一起吃饭会省不少钱的，但是她偏要自己生小炉子做饭。饭做的很少，吃的也很清淡，不过就是熬个菜粥，煮个面条什么的。偶尔做个荤腥菜，她会端一点过去给她爸妈吃。端过去的菜倒进邱爷爷邱奶奶家的盘子里，自己就拿着盘子回来，从不把自己这边的餐具放在东屋，也从来不吃邱爷爷邱奶奶做的饭。
那时，我爸是特别不喜欢邱姑姑，说她活得独，都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连自己的爹娘都嫌脏的人，就是不孝。
我妈说：谁家的东西她都不吃啊，也从来不在街上买吃的，人家有洁癖，和孝顺不孝顺有什么关系，扣帽子！
我爸说：她和柳代华不在一个盘子里吃饭？柳代华摆小人书摊，一本小人书多少人抹，多少人拿，柳代华天天拉着那些书，她怎么不嫌弃他？洁癖个屁！
那时的家家就是这样的木箱子。（图片来自网络，与文字无关）
2
柳代华是邱姑姑的丈夫。邱姑姑结婚晚，四十岁左右，我那时快六岁了，我家二妞都周岁的时候，邱姑姑挨家挨户的送糖。每家两块，酸三色。她说：我结婚了。
别人家的表情估计和我妈的表情不相上下：是吗？邱老师，恭喜你啊，你看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信儿呢，姐夫在哪儿工作啊？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
不用，我们也不请客也没什么仪式，就是通知大家伙一声，以后我那屋子里多了一口人。
大院的人当天就见到柳代华了，说实话，从第一眼看见他，整个大院的人就都不怎么喜欢他。
人招不招人喜欢，样貌很关键。柳代华其实长得不错，白净，瘦，不高，戴个眼镜，看着斯文有礼。但是大家不喜欢他的原因是因为：眼神！
用我爸的话说：贼眉鼠眼！
我爸的形容很准确，柳代华的眼不算小，只是闪躲在眼镜片后面来来回回的转，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笑不开口，但是笑了，却总觉得他笑的有些力度过大，对方如果笑小了不礼貌，可是又没有觉得打个招呼有必要笑成这样，和他打招呼总是有几分尴尬，只有我爸，总是见了点点头，丝毫没有笑模样，柳代华的笑就定格几秒钟，很尴尬。
柳代华爱说，但没人爱跟他说，因为他说话大家听不太懂。
柳代华是南方人，江苏还是江西记不大清楚了。不知道谁给邱姑姑介绍的，据说以前在一个什么工厂上班来了，后来身体不好就不干了。
我爸说：一定是骗了邱家了，肯定是什么原因开除了，她家也没人去打听。哪儿有人说不上班就不上班了呢？
具体情况柳代华是不是被开除的，被哪儿开除的，邱家的人没说过，大院的人也不知道，从见到他的第二天，他就在动物园门口摆小人书摊儿。
我爸说：柳代华以前一定就是在哪儿摆小人书摊的，如果是新弄的摊子，书不会那么旧，他不会那么熟练。
我妈瞪他：你就不想人家点儿好！
我爸说：贼眉鼠眼的没个好。
那时小人书摊也是孩子们的天堂（那时的家家就是这样的木箱子。（图片来自网络，与文字无关））
3
柳代华摆书摊的位置好，动物园大门口，后来才知道是邱姑姑给他找人定下的位置。
柳代华的书摊什么样的小人书都有，名著的，影视的，一分钱看一本。很多小学生放了学都围着看几本才回家，生意很好。
柳代华生意好其实和邱姑姑有很大关系。那时，我已经开始管邱姑姑叫邱老师了。
对于改口这件事，还有点小故事。
孩子该上学了，一个院里有同学校的老师，我妈自然是要去拜托拜托的。她领着我去了邱姑姑家，在门口喊邱姑姑：邱老师。
邱姑姑出来了，站在门口说话，并没有让进去的意思。
我妈说：邱老师，大妞1号开学，你以后帮我看着点她啊。虽然是个女孩，也淘气的很。
邱姑姑说：我不教一年级。对了，大妞，到了学校，你可别叫我姑姑，就叫邱老师。
我妈说：是是是，在学校要叫老师，回来可以叫姑姑。
邱姑姑说：以后回来也叫老师吧，都叫我老师，我家代华也叫我邱老师。
一说到代华两个字，邱姑姑，不，邱老师就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挡也挡不住的微笑，全然不觉得我妈的尴尬和我的不屑。
从此以后大院再无邱姑姑，只有邱老师了，对于不教自己的老师，小学生们都没什么感觉，我有，但不是好感。
我妈也没有好感，所以宁可让在菜店里上班的大花姐接送我，也没说让我跟邱老师同行。
我妈说：要不是邱老师她爸妈都在这院里住，都觉得她是石头缝了蹦出来的，怎么就没人情味呢？
这话我就不爱听：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孙悟空，她比孙猴子差远了！
我妈戳我脑袋门：小丫头家那儿那么多话！
我爸叹了口气说：邱老师的人情味都给了柳代华了！柳代华的书摊子，邱老师可没少下功夫啊！
上了半年学以后，我才明白了我爸那天说这话的意思。
那天我帮老师抱作业本到办公室，正好听到了老师们在议论邱老师。
这个说：这邱老师也太不像话了吧，她爱人摆了个小人书摊儿，她可好，每周看电影都领着学生到书摊前点人数。电影散场后让在书摊前集合，说留作业。学生们散了都先看会儿小人书才回家。
那个说：她还留作文呢，都是故事读后感，说如果没读过这个故事，可以到小人书摊里找那个故事。
另外一个说：哎，就这样，她还怕她爱人辛苦，总是在学校打一暖壶开水，趁着没课的时候，给送水过去。
那时的每个周日，学校会放个牌子，有学生场的电影。（图片来自网络，与文字无关）
4
送水这事，老师们不清楚，幸福里大院的人都知道。邱老师并不是因为柳代华辛苦，而是因为柳代华爱喝茶。
喝茶这事对于北方人来说是奢侈的。大花姐他爸也喝茶，半缸子茶叶沫子，半缸子水，黑乎乎的，像春天飞的小蜜虫。茶叶泡不开，喝之前噗噗的吹茶叶沫，喝一口再噗噗的茶叶沫。
但柳代华喝茶讲究，喝龙井，大叶的，绿色的。他家是南方人，据他自己说，他家后面山上就种着茶树，每家每户都自己炒茶叶，那里的人没有不喝茶的。
现在的人都懂一点所谓的茶道了，也讲究说几泡几泡的，也懂得看茶汤了。但那个时候，大家对这些不感兴趣，柳代华拿着老家给他邮寄来的茶叶，啧啧称赞，大家却都不以为然，尤其是大花姐她爸：屁味没有，不苦喝什么茶！
柳代华急得脸通红，乌拉拉说半天，但那蹩脚的普通话大家都听不懂。所以他自以为可以炫耀的茶文化，也只有邱老师一个拥趸而已。
邱老师看世界都是犀利而冰冷的，所有热度都给了柳代华。她每天早上跟着柳代华一起出去，她骑着三轮车拉着书箱子，柳代华骑着自行车，到了动物园门口，她帮着把小人书一本本的摆好后，骑自行车上班去。柳代华则摆一张躺椅，放一张小桌子，摆白瓷的茶壶，一个小瓷碗，开始喝茶。桌子前面摆个小缸子，谁看小人书，就把钱自己扔缸子里。
邱老师每天上次送一次水，下午送一次水。骑大二八车子，后衣架右边有个铁篮子，放暖壶专用。中午，邱老师回家做饭，做了饭吃了，骑大二八车子换柳代华，柳代华吃完饭睡一觉，再回来换邱老师上班。晚上，邱老师骑车接了柳代华收摊，骑三轮车回来。
我妈对我爸说：我看着邱老师对柳代华这个好劲儿，不像老婆，像妈！
我爸说：男人找老婆，谁愿意找个妈呢？
我妈笑：亏的你不愿意，我也就只能给你做个饭，可拉不动三轮车。
我爸说：女人能做好饭就不错，人这一辈子受苦受累不就是为这张嘴吗？一天三顿，能吃好饭，就算是圆满。你看看邱老师家吃的那东西，和喂猪的差不多。
那时的这样的茶壶是讲究的。（图片来自网络，与文字无关）
5
邱老师尽管认识了柳代华，也没能学会了做饭。也只是煮煮菜粥，煮煮烂面条。偶尔做个荤腥菜也做的不好吃。
柳代华不埋怨他，他也没洁癖，经常到邱爷爷邱奶奶那里蹭个菜。邱爷爷不说什么，邱奶奶倒是挺高兴。一辈子只有这么个闺女还不怎么跟自己说话，对自己百般嫌弃。她总想让女儿吃自己做的饭，人家都不吃，幸好姑爷也不会做饭，能过来吃，自己求之不得。
柳代华其实会做饭，而且做的特别好，这是后来幸福里大院的人才知道的，在此之前，大家只知道柳代华会煮茶叶蛋。
柳代华喝茶费茶叶，喝几泡就换，茶叶都是他家给寄，倒不费钱。
每天换几次茶叶，也不扔，倒进饭盒了，拿回家用它腌茶叶蛋。先把鸡蛋煮七分熟，然后捞出来放入冷水中，把鸡蛋壳敲碎。锅里倒入茶叶水，加几个大料瓣儿，一小块桂皮，几粒茴香籽，加点儿酱油，加点儿盐和糖，再放上几滴酒最后放入鸡蛋。大火烧开，然后小火慢炖，炖两三个小时，热着吃凉了吃都好吃。每次煮茶叶蛋的时候，都是满院子茶香。
就每天煮着几个茶鸡蛋，邱老师就美的不行了，每家每户都送过一个，送的时候并不是放下就走，而是一定看着你吃了，直盯盯的对着你笑，问：好吃吗？代华做的。
对着那么殷切的眼神，谁能说不好吃呢？不过也确实是好吃。
直到那年过年，幸福里大院的人才真正见识到柳代华的做饭手艺。
那是柳代华在幸福里过的第二个年，也是最后一个。
那年柳代华对邱老师说：过年我们跟爸妈一起吃吧。
在此之前，邱老师连过年都不和邱爷爷邱奶奶一起吃饭的。
柳代华说了，邱老师就同意了。邱老师同意了，邱爷爷邱奶奶奶奶就乐疯了。
那天邱奶奶做了很多菜，柳代华还买了只二斤左右的白条鸡。
柳代华说：我用茶叶做道菜吧，我们那里过年是这样吃的。
这是一道惊艳幸福里大院的菜：先把将花椒和盐放在铁锅里小火慢慢煎出香味，煎至盐变成土黄色后盛出来。鸡洗干净，用干净布彻底擦干水分，先用姜片将鸡身擦一遍，再将炒好的椒盐和鸡粉均匀的抹在鸡身上，腌一个小时左右，将一部分泡好的龙井茶叶也均匀抹在鸡身上，鸡肚子里塞满的葱和姜片后，上锅用大火蒸上半个小时。蒸的时候又是满院子茶香。鸡蒸熟后，把身上的调料去除，放进油锅炸至金黄酥脆后，切块摆盘，剩下的龙井茶放入油锅里炸脆，洒在鸡的身上。这叫一个香啊！邱奶奶连着夸了一个星期。
过了一个星期以后，柳代华说要回老家看看他娘，邱老师说：我请假跟你一起去，我还没见过公婆呢。
柳代华说：下次吧，我这次回去要看看茶叶的情况，现在国家允许个体经营了，我回来找个地方卖茶叶。
那时国家刚刚改革开放，第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报纸上就经常能看到看到政府提倡发展个体经济,允许个人从事个体劳动的消息。1980年12月11日，19岁的温州姑娘章华妹从温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领到了中国第一份个体工商业营业执照，成为了“中国第一个工商个体户，报纸上登着好大一张照片。
邱老师很听话，她从心底里佩服柳代华，她温情款款地说：早点回来！
中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执照。（图片来自网络，与文字无关）
6
柳代华没有早点回来，他是再也没有回来。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邱爷爷邱奶奶和邱老师在四下翻找柳代华的信件地址的时候才发现，和他身份相关的东西，全部都不见了。留下的只是几件旧衣服，和一箱子小人书。
柳代华是蓄意离开的，那盘龙井茶炸脆香鸡是他的告别宴。他走的时候，就没想着再回来。这个时候，邱家的人才知道，对这个女婿，他们了解的太少了，对于柳代华，他们只知道的是：邱老师喜欢。
邱老师疯了，不再上班了，每天煮茶叶蛋，煮了每家送一个，送的时候并不是放下就走，而是一定看着你吃了，直盯盯的对着你笑，问：好吃吗？代华做的。
这样的情况，谁也不敢说不好吃，虽然它真的是不好吃。
幸福里大院的人都吃怕了茶叶蛋了，出门都不吃茶叶蛋了，仿佛茶叶蛋后面都有一双邱老师殷切的笑眼。
幸福里大院的人跟邱爷爷邱奶奶说：带邱老师去精神病院看看吧。她这样也不行啊。
邱奶奶哭：这丫头这个命怎么这么不好呢？怎么就遇不到个知道心疼她的男人呢？
邱爷爷叹气：是她自己犯花痴，一辈子谁也不想，就想男人。男人说咱家脏，她连饭都不跟咱们吃，这个丫头算是白养！
到了这个时候，幸福里大院的人们才知道，邱老师之所以不和她爸妈一起吃饭，是因为她第一个男朋友。
那时邱老师还不叫邱净，而是叫邱玲玲，那时他家还没来古城，邱爷爷在县城上班，邱奶奶在家务农，邱玲玲当然是跟着妈在农村，每周和她妈进县城看她爸一次。
邱玲玲喜欢了一个男知青。女孩年方二八，正是豆蔻年华，少女怀春正是常理，只无奈，神女有心，襄王无意。那个男知青深深爱着一个女知青，但女知青后来和生产队长好上了。这一失恋，倒给了邱玲玲同学机会，她每天去看望他，关心他，安慰他。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个男的终于同意和邱玲玲交往了，邱玲玲喜出望外，她带他回去县城见她爸，她爸妈也喜欢他。
没想到，见了家长的第二天，男知青就变了卦，邱玲玲都傻了，她哭着问为什么？男知青说：你家太脏了！
邱玲玲家并不脏，那句话只是男知青随口找的借口，真相是，他见了邱玲玲的父母的那天晚上，女知青来找他，她说，她和生产队长分手了。
邱玲玲不知道，她恨她爸妈的不卫生，恨农村里的不卫生，从此她有了洁癖。从此她开始学习，她说考进了城，就一辈子都不再回农村。
7
邱玲玲进了城，改名邱净，大家都叫她邱老师，
进了城改了名的邱玲玲最后还是回了农村，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邱爷爷邱奶奶在柳代华失踪，邱老师疯了以后的第二年，把邱老师送进了精神病院。那时，邱老师已经不做茶叶蛋了，而是改成炸茶叶了，那年年夜饭上的那道惊艳的龙井茶炸脆香鸡成了邱老师爱情的终结记忆，成了邱老师心里的疤痕，也成了她脸上的疤痕。
带着水的茶叶放进热油锅，溅到邱老师脸上，几个红色的小疤，鲜艳而狰狞。
邱老师1981年进的精神病院，到1991年幸福里大院拆的时候，邱爷爷邱奶奶每天做的事就是给在精神病院的邱老师去送饭，邱老师没有洁癖了，可以吃她妈做的饭了，但每天她必须吃茶叶蛋。
再后来大院拆了，邱爷爷邱奶奶租了房子，没等到楼房分下来，邱爷爷就去世了。
邱爷爷过世后，邱奶奶有几天没能去医院，邱老师在医院里脑出血成了植物人。
邱奶奶把邱老师接回了农村，农村里有亲戚，可以帮着照应点。幸福里大院的房子邱奶奶的表弟住了。
再一年，邱奶奶的表弟妹跟邻居说：邱玲玲死了。
大院的人们说：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邱奶奶的表弟妹说：是我表姐和表姐夫两口子苦命吧！一辈子不生养，要了个孩子，伺候了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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