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银川的夏天

风吹过银川的夏天

翠脆生生

马小娟说，她家离银川的南门广场不远。我下了火车，直接打了个车到南门广场，夜里9点多，一簇簇行人挤在一起三五成群，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吹牛，还有的搂抱在一起，我给马小娟打了一个电话，谁知，接电话的居然是个男人，他对我说，从不认识一个叫马小娟的女人，而且，这个号码是他刚从营业厅买下的。我这才想起，我有三个月没联系马小娟了，虽然我潜伏在她的微信好友里默默关注她的动态，可就是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我饥肠辘辘的站在南门广场的夜色里不知所措，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挺着鼓胀胀的胸脯贴近我，轻声问：“大哥，住店吗？”

我在火车上遇到一个银川的本地人，那哥们一脸横肉，听说我是专门来找女朋友的，又听说她家住在南门广场附近，挑着眉毛干笑着说：“兄弟，那边晚上好像有做那种事的姑娘，你要小心哟……”

此刻，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画着粗粗的一字眉，睫毛扑闪扑闪的，猩红的嘴唇几乎要贴到我脸上了。我一眼就认定她绝对不是好货色，就厌恶的说：“不住，走开！”

“我们店里新来了一个厨师，做饭特别好吃，他做的西红柿鸡蛋面特别有嚼头。再说，大哥，反正你也要住店的，我们最近搞特价，一晚上才60块钱！长期住还能优惠呢！”女孩子并不退缩，反而更加热情的用她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来劝慰我。

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碗香气四溢的西红柿鸡蛋面，茫茫夜色中，一时真不知道该去哪里合适。也罢，我一个男人，身上就剩下200多块钱了，先住下再说。

“我叫苏蓉，很高兴认识你。”年轻的女孩子看到我愿意住店，非常高兴，立刻拉着我往不远处一个小巷子走去。

旅店很小，60块钱一晚上得来的仅仅是只能放下一张小床和一个桌子的房间而已，不过，我不在乎。

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面，我向苏蓉打听这附近有没有马小娟的踪影，并且给她看了马小娟的照片。

苏蓉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瞪着我，有一瞬间，我几乎怀疑那是发自内心的感动。她咋咋呼呼的拍拍我的肩膀，说：“大哥，你真是个痴情的男人。我不认识这个女的，不过，我有很多朋友，我这就把这事儿发朋友圈，让他们给打听一下。”

“好。”我淡淡的说。

我和马小娟算是欢喜冤家型的情侣，在东北上大学那会子，我们俩天天腻歪在一起。她是个柔情似水的女人，说女人，是因为我们俩都把彼此的第一次献给了对方。我这个人念旧，早就发誓非她不娶。不料，毕业以后，在东北找了个工作干了半年，马小娟忽然间表示要回家，说不想在东北待着了。我急了，想尽各种办法劝她：“小娟，我会努力挣钱的，早点买房子，早点娶你。”

马小娟沉默了好久，说：“算了吧，我都等你这么长时间了，不想再耗下去了。”

我骂她虚荣、浮躁，背信弃义，她骂我不是个男人，没出息，没本事，我们俩经常骂来骂去，然后冷战三四天，然后滚床单，然后和好如初。只是，这一次，冷战了几天之后，我出差回来，马小娟已经从出租屋搬出去了。我想，女人嘛，早晚会回来的。孰不知，人家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了。

就算是分手，也给个理由好吗？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一气之下，我就从东北跑银川来，想当面问个究竟。可是，都快到银川了才想起来，妈的，我根本不知道人家家到底在哪里？更糟糕的是，马小娟把电话号码也给换了。我给她闺蜜打电话，对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根本不想告诉我马小娟的电话号码。

一个大男人千里寻妻放在古代都算是惊天动地的汉子了，现在，我说什么也不会说出口，怕亲朋好友笑话。第二天一早，我就找到老板表示想应聘当服务员，顺便晚上到广场拉客人去。

旅店是以基础工资外加提成来给我们结算工资的，每个月，苏蓉拿的钱一直高居榜首。不过，我确信，她就是做那个的！

苏蓉每天浓妆艳抹的，身上飘着一股浓烈的劣质香水味，见到男人就恨不得像条八爪鱼一样贴到身上，她的声音娇滴滴的，无非就是那几句：“大哥，下次再来，欢迎住我们店哟。到银川给我打电话，我们聚聚嘛……”

听到马小娟快结婚的消息时，银川阴霾一片，似乎要下雨，漫天的黄沙飞舞。我恼火的在同学群里吼着：马小娟，你有本事给我出来。我就在银川，我告诉你，你要不讲清楚，我就在这儿不走了，不信等不到你。

当初追求马小娟的男生有好几个，我费尽心机，花费了好几个月的生活费才把她追到手，现在到好，稀里糊涂的就被甩了，连个理由都没有。

我气的“嘭”一声，把手机摔到地上了。

“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苏蓉看上去刚洗完澡，上身穿了一件白色T恤，下身就穿了条牛仔短裙，没化妆的她看上去纯净的像一朵莲花，她的头发蓬松着，还一滴滴往下滴水。

我愣了一下，坐在床上叹了口气，说：“女朋友快结婚了。”

苏蓉也沉默了，半响，她忽的拉住我的手，说：“我特别理解你，不值得为这种女人伤神。我一定为你找到她，让她好歹给你句话。”

她的大眼睛里有雾蒙蒙的湿气氤氲着，嘴唇饱满而透亮。

我的心脏噗通噗通擂鼓一般跳了起来，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啪的把门刮上了。我抱着她猛地压了上去，不管不顾的吻了起来。苏蓉的身体丰满又柔软，我粗鲁的揉搓着，好像她就是马小娟，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她的身上似乎才能发泄心头的怒火；而她也并不激烈的反抗，只是轻声嘤咛着，索性就由着我予取予求。

一切都很平常，只是俗世里两个萍水相逢又需要相互取暖的男女的一场欢爱而已。只是，她被疼痛扯着的眉头，落在床单上的红色印记，似乎都在昭示着什么。我不敢置信，我想，这是一个小姐惯用的伎俩罢了，是想让我多给点钱吗？

我掏了五百块钱给她，没说话，就是塞到她手里。潜意识里，我不想和这样的女人扯上关系。

“你干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苏蓉像是受到了侮辱，呼啦一下把钱甩到地上，两眼泛着泪光，轻声说：“我敬重你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也喜欢你是个大学生，能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跑到陌生的地方。我可不是随便的女人。”说完，她气呼呼的摔门而去。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不是随便的女人，哈哈，难道随便起来不是人？

过了几天，苏蓉主动递给我一份报纸，上面有一则招聘启事。

“你有学历，可以找个更好的工作。不过，我打听到马小娟在哪儿了，你要是想去，我也不揽着。”

“在哪儿？”我就像逆水而行的一叶扁舟，找到马小娟成为我在银川待下去的唯一理由。我一把抓住苏蓉的手，急切的问。

苏蓉咬了咬嘴唇，说：“我同乡说，她在附院的产检中心碰到过马小娟。”

“啊！”我几乎脑浆迸裂，马小娟这个坏女人！

我戴着墨镜，每天上午8点钟准时到附院的产检中心外等着，连续三天，终于在某天下午等到了马小娟。

她微微胖了点，穿了一条宽松的裙子，看不出怀孕，估计孕期不超过三个月。

见到我摘掉墨镜，她大惊失色，抚摸着肚子问：“你到底想干啥，阴魂不散的！”

我一把抓住她到了走廊，气愤的问：“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人间蒸发也得给我句话吧，要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呀！我到银川这么长时间，你不会不知道吧？”

马小娟叹了口气，说：“行了，我不喜欢在东北待着，我就喜欢回老家。我现在遇到我喜欢的男人，我都怀孕三个月了，马上就要结婚了，你饶了我可以吗？你喜欢在银川待着，我能不让你待着吗？可笑的！以后别缠着我，也不要再说什么一夜夫妻之类的话，咱们好过，现在分手了，就安静的从各自的生活中走开，求你了。”

她的眼角都带着鄙夷和厌恶，说完，拿着包包就走了进去。

我呆若木鸡的立在大厅里，忽然感到自己很可笑，为了一个自以为深爱着的女人跑这个鬼地方来到底想干什么啊？

回到旅店，我的衣服早就被苏蓉洗得干干净净，挂在凉台上晾着。桌子上铺了一块新的桌布，花里胡哨的，一看就是苏蓉买的。我在屋子里喝啤酒，一瓶又一瓶，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自己都不知道。

脑门上忽然变得清凉，一睁眼，是苏蓉，她又变得像只花蝴蝶，不用问，是刚拉客回来。

“你能不能不化妆啊！难看死了！”我厌恶的瞪了她一眼。

苏蓉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我刚来的时候，不化妆就去发传单，别人都不相信我啊，说看上去像个学生。后来，就天天化妆了。”

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我哇的一声吐到垃圾桶里，说：“你当小姐也没什么前途，遇到个好男人就嫁了吧！听哥的话，没错。”

“嘭”的一声，苏蓉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她颤抖着嘴唇说：“我早说了，我不是那种人。”

过堂风一阵阵汹涌澎湃，望着地上还冒着热气的水渍，忽然一阵空落落的，似乎遗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受，难道自己真的误解了她？

离开银川那天，苏蓉回老家了。店主别有深意的笑了笑：“苏蓉是个好姑娘，到这儿来打工，都是为了供弟弟上学。再有一年，她参加的自考本科就能全部结业了。”

“老哥，难道她不是你聘来做那个的？”我追加了一句。

店主“啊哟”了一声，连连摆手：“你什么眼神啊，她是个很简单的小姑娘。再说，人家也是来这儿打工的，还有几个月，她也准备和弟弟一起到上海的舅舅家里了。”

火车上，胃里一阵虚空，忽然想念苏蓉每晚为我做的清汤面，面片子小巧而筋道，有嚼头，汤汁清爽，油泼辣子的香味夹杂着西红柿的清香，还有一个荷包蛋，喝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格外有劲儿。她为我洗衣服、收拾屋子，从不多说一句话，偶尔会欲言又止。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甚至在她身上驰骋的时候也仅仅是享受肉体的欢愉，为什么此时此刻，失魂落魄的，像是丢失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回到家，我沉寂了大半年，和哥们喝了酒之后，跑遍了大街小巷都找不到那一碗清汤面片，我想吃的味道，似乎只有苏蓉能做出来。

再一次来银川，旅店早已经不在了，南门广场仍然像从前那样闪着暗夜里的昏黄灯光，我久久不愿离去，想等一个姑娘来靠近我，她假装风尘味很浓的涂抹着猩红的嘴唇，轻声问：“大哥，住店吗？”。

大学时期的哥们在上海弄了个小公司邀我加盟，我无牵无挂，索性就到了上海。他说，他哥嫂刚度蜜月回来，邀请大家一起吃晚餐。

席间，嫂子腰身窈窕，着一件淡蓝色的小礼服裙，精致的面容似曾相识。

我愣了片刻，恍然惊梦间，苏蓉的名字呼啸而来。

“你好，我叫苏巧，很高兴认识你。”她微微一笑，眸子里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内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撕裂，锥心刺骨的疼，我也伸出手去，点点头：“你好。”

“我嫂子的老家在宁夏，她从山区里跑到银川打工供弟弟上学，后来自己硬是上完了自考的本科，考取了研究生，超级厉害的哟！漂亮吧，嘿嘿！”哥们附我耳边一脸得意的介绍着。

我嗯了一声，对着满桌子的佳肴，食之无味。

曾经无比渴望爱情，想要一个女人和我白头到老。不管爱也好、恨也好，嬉笑怒骂之后，我们仍然是从前的两个人，比如我和马小娟，我执着的追到银川，却发现，她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要重新开始一段恋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浑浑噩噩的回到银川，又到了上海，原来在行走间，早已错失了一段爱。

饭局结束时，大厅里，过堂风幽幽暗暗的从身后袭来，时而悠长时而凶猛，旷古而悠远，像是那一年银川的夏夜，像是那一年，风吹过银川的夏天，拂在脸上，凉凉的，柔柔的，带着丝丝的惆怅和黯淡。

作者简介

翠脆生生：报纸专栏作者，现居银川。

出版《两个人的江湖》《我们忘了，爱在婚前》《非你不嫁》等书，其他文字散见报纸及杂志！

爱吃爱喝爱臭美，好吃懒做想发财。

个人微信公众号：翠脆生生，ID（ilovecui2015）欢迎关注！新浪微博@翠脆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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