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们家到了我这一辈的时候,似乎开始出了问题,因为到了我这一辈的时候,家族里可以用人丁凋零来形容。

我的大伯已经六十多岁了,可是膝下却没有一个子女,并不是大伯家不能生育,而是他们家生下来的孩子都死了。大伯曾经有过两个儿子,一个养到了三岁忽然死了,一个生下来不几天就夭折了,此后伯母就再也没有怀过孩子。

没有后代子嗣,这可是很严重的事,尤其是没人给你披麻戴孝,这是大伯他们这一辈人最深沉的恐惧。在大伯四十多岁的时候,他家终于选择去抱养一个,抱养的这个孩子是隔壁镇的,自然是个女孩,可不幸的是,这个女孩也在三岁的时候忽然就死了。

三个孩子,连大伯和伯母自个儿也说不上来他们倒底是怎么死的,就像母亲稀里糊涂就流产了那样。

所以到了最后,大伯是把我当儿子养的,父亲活着的时候也说过,大伯没有孩子,等百年之后,我是要给他送孝的。

我家早先已经说过,就知我一个孩子,这里就不重复。

除了家族里的男丁,就连三个姑姑也没能幸免,因为三个姑姑家清一色的都是三个女孩,就再也没有了,所以最后这件事的问题就在于,整个家族到了我这一辈,就只有我一个男孩,我成了整个家族的独子。

大伯说,这是一件让想起来就觉得不寒而栗的事。

最后就连奶奶和母亲都说,爷爷和父亲相继去世,怕是爷爷和她说的那些话,要应验在我身上。

爷爷和奶奶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在父亲临终前,他和我独处的时候和我说了一番让我觉得无比震惊的话,他说他一直在怀疑,他倒底是不是爷爷亲身的孩子。我以为他是在质疑自己的身份,当时还安慰他说奶奶不会做那样的事的,但是我看见父亲摇了摇头,他说我还不懂。

我当时就疑惑了,但是接着父亲补充说,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总有一天,我也会有和他一样的质疑。父亲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彻底疑惑了,甚至已经不知道父亲究竟在说什么了。

最后父亲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凉,这是我的记忆当中,他第一次这样亲密地靠近我,他和我说——注意那口井。

父亲和我说的这些,我谁都没有说过,一直藏在心里面,说到最后那句的时候,我才有些反应过来,难道这么多年来父亲都会站在井边看,就是一直在观察井的变化?

父亲去世一年后,我们全家就又搬回了奶奶家,这座新建起来的房子就被空置了下来,因为从父亲去世之后,这家里就老是出现一些让人不能理解的事,甚至是诡异的事。

开始的时候还并不让人十分留意,都以为是不小心,因为家里的东西似乎都会改变一些位置,但是变动的又不多,让人觉得像是被动过,又像是自己记错了那样的。这些日子我和母亲倒也质疑过,可最后还是自欺欺人地过去了,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

直到有天早上我起来,发现原本应该在堂屋里的椅子不知道什么缘故被放到了屋檐下,而且正正地背对着门,就像有人坐在那里一样。看到这样的事我还好,可能是男人单子本来就大一些,可母亲却被吓到了。我的第一反应还会安慰自己说是不是家里遭了贼什么的,可母亲第一反应就是家里遭邪了,她的脸都吓白了。

我只能先稳住母亲,让她不要急,毕竟现在家里就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要是我自己也慌了,这家里就没有主心骨了。

母亲却怎么也缓不过来,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了,我于是只好先将椅子搬回屋子里,可是这时候母亲却吭声了,她让我不要动这椅子,我说总不能这样放着吧,可母亲就是说动不得。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被吓成这样的原因,她是见过这样的情形。母亲嫁进来的时候爷爷还在,母亲说爷爷就喜欢把椅子这样搬出来坐着,有时候能坐一天,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被母亲这么说我自己也是惊,最后就果真没敢动,去喊了大伯和奶奶来,果真大伯和奶奶看见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母亲记得这样的场景,他们自然也是记得的。

但是所有人几乎都对爷爷的这些事避而不谈,似乎是有什么默契一样,最后还是大伯把椅子搬回了屋里,他说即便是爷爷阴魂回来了,也是一家人,不会有事的。

也就是大伯的这个举动,最后直接导致我们搬出了这座房子。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天傍晚,我们在奶奶家吃饭过后回到家里,发现家里的大门开着,我们出去自然是锁了门的,见门开着都很奇怪。

当时还是我眼尖,看见大门边上插着四炷香,四支呈现出一些微微的形状来,长短不一样,但是都已经熄掉了,我告诉母亲,母亲还说是谁这么无聊,在家门口插香。

哪知道我们进到自家院子里之后,就看见了让我和母亲都无比震惊的一幕,我们只看见堂屋正前方的屋檐下,大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我都觉得这不是大伯,而是另一个人。

最后还是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大伯,你怎么坐在这里?”

但是没有回应,但我看见大伯的眼睛是在动的,而且一直盯着我,我想上前看看倒底是怎么回事,哪知道母亲惊恐地拉住了我,母亲当时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意思是让我别上前。

那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我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示意她没事,然后他松开了手之后,我就到了椅子边上,在走到椅子边上的时候,我看见堂屋的窗户里好像站着个人,我似乎看到一张人脸贴在那里,可是等反应过来再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继续往里面疑惑地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再看到。

也就是我走到边上的时候,大伯猛地抓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他的身上,大伯的力气非常大,但是他的脸上却还是带着那种诡异至极的笑意,眼底却是深深的恐惧,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发抖,是那种恐惧的发抖,嘴唇一直在颤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的样子。

见是这样的情形,我抓住大伯的手和他说没事的,他不要害怕,但是很快大伯就变得更加恐惧了,盯着我的眼神也开始变得避让起来,似乎我就是恐惧的源头一样,这让我不解,很快我才反应过来,大伯看的好像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地方,我于是这才回头去看。

就在我回头的时候,只看见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了一盆水到了旁边,然后冲着大伯就泼了过来。

我在大伯身边自然也被泼了一身,说来也怪,大伯被水这么一泼,脸上那诡异至极的笑意忽然就顿住,就像被冰冻了一样,逐渐消失,接着我就感到他紧紧拉着我的手开始松开,然后他整个人就像失去了支撑一样地从椅子上往我身上倒,接着大伯就这样昏了过去。

我转头看向母亲,只见母亲手中的水盆“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而她自己的身子就像是筛糠一样地在抖,我听见她颤抖着说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这房子住不得人了!”

大伯自然是中邪了,当然也是和搬了那把椅子有关。

奶奶说需要找个先生来看看,但周围的先生听说是我家的这座房子,都婉拒了,最后竟然没有一个人肯来,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暂时搬回了奶奶家的老房子去住,而这座房子就这样原封不动地锁了起来,甚至什么东西都没有搬出来。

经过大伯的这事之后,大伯整个人彻底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更重要的是他本来年纪就大了,这么一折腾之后忽然就像老了十来岁。

大伯是在医院里醒来的,当时家里所有人都手足无措,只能叫了120,只是医院这一趟进去,却什么也没查出来,就连大伯为什么会晕过去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了,而医生在盘问细节的时候,那段诡异的经过自然是不能说的。

最后医院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开了一些提神的药给大伯,就这样大伯就回来了。本来说一并着找个先生给大伯看看的,无奈没有先生愿意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至于大伯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坐在我家里头,谁也不知道,大伯更是怎么都不肯说,无论家里人怎么盘问,就是问不出一个字来。

还是后来我和大伯独自在一起的时候,大伯才忽然和我说,我家里头不是爷爷阴魂不散,而是有别的东西盘踞在里头,这家里头迟早是还要再出人命的。

我想起那天透过窗户隐约看见的那张脸,既然不是爷爷也不是父亲阴魂不散,那会是什么东西?

大伯和我说了那天的经过,他说他本来是要出去散步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迷迷糊糊到我家来了,大伯是有我家里的钥匙的,他说他开了门然后就坐在了屋檐下正正放在堂屋门前的椅子上,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钳制住了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是整个身体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受别人控制,可是意识却是清醒。

大伯说见到我们的时候他本来想喊的,却怎么也喊不出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却无能为力。

听大伯这样说我觉得有几个疑惑的地方,第一是椅子又自己跑到了屋檐下?第二则是大伯没有提到点香的事,那么大门口的那四炷香是谁点的?

大伯说椅子是他进到我家就已经放在那儿了,估计和我们那早上起来看到的是一样的景象。至于门口的四炷香,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以说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经历的最邪乎的事儿,虽然从小也听过爷爷的那些传奇经历,可总是没有自己亲身经历,体会不出那种味儿来,现在自己身在其中,才知道那种恐惧是发自心灵的。

不知道怎么的,门口的那四炷香让我有些不安起来,甚至胜过了大伯的这事。因为母亲他们说过,替我们看房子的第一位地师死的时候门口也有四炷香,三炷香敬神,四炷香敬鬼,这是我深深印在脑海里的句子。

我终究是不懂这些的,虽然心生疑惑,也只能凭空揣测,找不到什么切实的线索,于是也没什么实际的进展。

倒是搬回到奶奶家之后,我怎么住都不习惯,尤其是第一夜的时候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整整折腾了一夜。我并不是一个认床的人,虽然说换了地方人会难睡一些,可我这也太难睡了,整整一夜都没睡,这很显然不正常来着。

因为一宿没睡,早上的时候我没什么精神,整天都觉得蔫蔫的,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感到忽冷忽热,先是莫名地冷,就像筛糠那样地抖,捂了两床被子都没用,那时候母亲和奶奶正好出去了,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我就捂着坐在床上抖,这样过了个把小时,就开始发热,好像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一样,难受到不行。

在我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母亲和奶奶这才回来了,见我忽然就烧成这样,吓了他们一跳,当即就把我往镇上的医院送,可是到了医院烧怎么都退不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后镇上的医生没辙,只能把我往城里转。

后来的事我就有些记不住了,大概是烧迷糊了,昏昏沉沉的,最后醒过来的时候却不是在医院,而是在奶奶家里,我这才知道我已经烧晕过去了,据说到了城里烧也退不下来,许多针水下去根本不见效,最后奶奶和母亲商量了就把我又弄回来了。

只是我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奶奶和母亲的脸色却很凝重,大伯也过来了,他们看我的神情都是忧心忡忡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能退烧,是因为喝了井水,就是家里的那口井里的水。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说这口井。这口井本来就是要衡量能不能建房而打的,不想下面却有口现成的,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口井里的水家里几乎从来没用过,不要说喝,就连洗衣灌地都从来没用过。

用母亲的话说,这口井邪乎,而且父亲对这口井讳莫如深,更让家里人不会用里面的水做他用。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这口井基本上就是这样的一个现状,只不过有时候里面的水还是会派上用场的,比如说上次大伯中邪母亲泼过来的水就是井里的水,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反正家里觉得井水是可以镇邪的。

这很矛盾,可以拿来镇邪,却又觉得井水晦气,这就是整个家里对这口井的态度。

既然说到这里,有些事奶奶他们就瞒不住了,然后关于父亲的一个秘密就顺着这次的事告诉了我,就是母亲在怀了我四个月的时候,父亲就像爷爷一样,忽然就无缘无故疯癫了。

父亲忽然疯癫吓坏了家里所有人,包括当时怀孕的母亲更是被吓得不轻,差点就流产了。父亲是半夜忽然疯癫的,那时候本来他和母亲都好端端地睡着的,哪知道他忽然爬了起来,就到了院子里又跑又跳,整个过程来的很突然,没有丝毫征兆。

但是到了白天之后,父亲就又会平复下来,好像又变回了原样一样。

奶奶他们见父亲也随了爷爷,都是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第二天傍晚父亲又开始疯癫在院子里满院子跑,母亲一时气急就从井里吊了水上来泼了他一身,哪知道这水一泼,就像是水泼在了火上灭了火一样,父亲当时就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了。

母亲说当时父亲的样子很吓人,眼睛睁大到了不能再大的地步,就像一对铜铃一样瞪着人,脸紧绷着一声不吭。然后这样过了十来秒钟,父亲就忽然变回了原先的神情,而且还问母亲为什么用水泼他,而自己疯癫的事,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也是为什么看见大伯中邪母亲能反应过来用井水去泼他,这是有前车之鉴的,结果还当真有效。

而问起当时母亲为什么回想起从井里吊水来泼父亲,而不是用自来水,母亲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自然而然就那样做了,就是觉得该用井水泼他。

说到这里这事情就玄乎了,再加上现在我无缘无故发烧,又因为这井水无缘无故退了烧,难怪父亲临终前会和我说“注意那口井”这样的话来,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这时候我则有了另外一个念头,当时爷爷坚持要把地留给父亲,而且要让父亲在上面建房,是不是就是因为我们必须住在那里,否则就会有什么不测,就像我才搬回到奶奶家住,立刻就出了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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