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文/童馨儿
【情感实录 口述：小米 】第一次见他，我在飞来酒吧门口，被一个刀疤男人扯住头发，凶狠地咒骂以及掌掴。
男人走了过来。一把就拉过我，推开男子，喝道，住手！
男子吃一惊，他说，三分钟内你不消失，我保证你可以和人民警察会个面。
男子就走了
这个男人他用纸巾给我擦嘴角的血迹，说，你家在哪？我说，我没有家。
他没有再问。
他开一辆奥迪A4。看样子应该是个有钱人。
一直把我载回了他的家。
一中年女子迎出门来，从鞋柜里取出两双拖鞋，很礼貌地冲我鞠个躬。
他对我说，以后叫她王婶。
去洗澡的时候我还疑心自己在做一场梦。我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年轻而皎好的面庞，修长的腿和丰满的胸。当然足以让一个男人渴望一场激烈而不留后患的欢爱，他带我回来，应该也不过如此。
于是，我只围了浴巾出去。
我走近去，他突然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丢下一句话，姑娘，晚安。
我站在屋子中央发愣。
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我匆匆洗把脸就出门去，他坐在院子里长椅上，很安静地看书。
我说，昨天，谢谢你了。现在，我要走了。
他说，你打算去哪儿？
我说不出话来。我有哪儿可去吗？我告诉他，为医治身患重病的母亲，我不仅卖了旧房，还欠下高利贷。母亲最终还是离我而去，高利贷追上门来，我丢了工作。碰到他之前，我在飞来酒吧找到一份做酒推的差事。和两个服务员住在逼仄的杂物间里。隔壁就是从早到晚污迹遍布的卫生间。
他温和地说，住下来吧。
二
我很快就知道他叫陈栩生。有很大的一个公司。不太喜欢热闹，常常呆在家里。喜欢看书，可以一看就一下午。
我总不能不明不白地住在他家。于是，总和王婶抢着拖地板，擦窗子，做饭，洗衣服。听说他身体不好，没什么朋友。
我有点忐忑。不知道他到底看上我什么。
一天傍晚我在擦窗子的时候从窗栏上跌了下来，他跑进来抱起我，大叫，老朱老朱！王婶，老朱呢，叫他把车开出来！
我抓住他的手，轻声说，不，我不去医院。你陪着我就好。
我主动吻他，把他的手放在我胸上，他呼吸渐渐急促，翻身就把我压在身下。
他很温柔。他附在我耳边说，小米，我爱你。
这一夜之后，他开始带我外出，他说，他怕我会受不了他的闷。他愿意陪我出去。
我喜欢吃什么就去吃什么，我看上的衣服，他毫不犹豫地就让包起来，他又自作主张，给我买许多漂亮的首饰。
一天清晨醒来，栩生不在。
我打他手机，很久很久之后，他接起来，说，哦，小米，我现在在医院。不不，你不用过来了，我没事。
我抓起外套就冲出门。赶到医院时，栩生已经睡着了。王婶说，他半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不想吵醒我，就让老朱把他送到了医院来。
他醒了，看到我，很努力地笑了，他说，小米。医院里空气不好，我只许你坐两分钟就回去。放心，我很快就出院。
我走出医院大门，老朱开着车过来了，宁小姐，我送你回去吧。我正想上车，突然有人在身后轻笑一声，我回过头，看到了刀疤男子。
老朱摁摁喇叭，宁小姐？
我说，老朱，你先走吧。
三
刀疤男子开始频繁地来找我。我不敢告诉栩生。我把栩生给我的钱，一次一次地，给他。哀求他，不要再来找我。
他不肯。深夜里给我发短信，限我三分钟出门去。不然，他会进来。
穿过院子时，我碰到了老朱。他说，宁小姐，这么晚了还出去。我心虚地不敢回答。
刚出门就被男子攥住手，紧紧压在墙上，冷冷地说，怎么，对他动了真心？下手快点，离开他。夜长梦多，你小心被他发现。
他的手兀自急切地伸到我胸上，我放弃了抵抗，心突然很疼。
这个名叫周晓洛的男人，我十六岁离开家，晚上睡在桥洞下，有人半夜里蒙住我的嘴，想脱我衣服，是他冲过来，跟人家打得满脸是血。从此后，他带着我，四处游荡。一块钱我们也一块享用。
这样的骗局，我跟眼前这个男人，做过不止一次了。每一次，都是上演一出苦情戏，引诱有同情心的男人。他们会把我带走，酒店或者某个地方，然后以怜悯的姿态脱掉我的衣服。趁他们情迷，我总会席卷他们的钱财而悄然消失。反正不会有人报警，一场鱼水之欢，他们得到了身体的快乐，失去一点金钱，无可厚非。
晓洛警告我说，拿到钱就走。
有一束灯光猝不及防地打了过来。我和晓洛回过头去，看到了拿着手电筒的老朱。
我伸手就给了晓洛一巴掌，欠你的钱我会还你，拜托你别再纠缠我！
我转身走，全身都在发抖。
老朱，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我主动去书房找栩生，问他，栩生，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保证，一定会还你。他笑了，明天我就让老朱把钱给你。
我看到桌上一帧女孩的照片，女孩的眼睛，看上去好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栩生说，呵，我从前的女朋友。
四
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晓洛，他说，后天，后天我们就走。
我说，晓洛，我想留下来。晓洛笑，你真天真。好，你留下来，看你能留多久？
我往屋里走，老朱迎面走来，突然叫住了我，宁小姐，我老家在建新房……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你能不能帮我点忙？
我瞪视着他，他要找人帮忙，再怎么也不该找到我。突然间我明白过来。心跳骤然加快了。我想起晓洛说的，你能留多久？
我说，好啊。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手里哪还有钱，只好偷偷把栩生买的首饰拿去卖。可半个月后，老朱又说，他母亲病了，想再找我借点钱。
我去找晓洛，他说，哪怕你不肯跟我走，我也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几天后有警察找上门来，郊外湖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疑似老朱。
我吓坏了，以为是晓洛干的，他怎么这么傻。
警察走后，栩生握住我的手，他说，生命真是脆弱。生活里永远有意外。我真害怕。小米。我们结婚好吗？我的身体不好，你可介意？
我含着泪摇头，不不不。当然不。
我一生都在梦想这样一个家。有人疼。有充足的食物。有安稳的床。现在，栩生答应给我。
可是在此之前，我需得去救晓洛。我纵然要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也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我终生也忘不了，因为眼疾，我被亲生父母抛弃，一个老女人收养了我，我在她的打骂声里长大，还要承受那些到家里来的男人垂涎的目光。十六岁，她带来一个秃头，转身说要去买菜，就把我们锁在了家里。我用杯子打破了秃子的头，翻了窗逃出来。
是晓洛救了我。他并且用心地攒下很多钱，坚持要把我的眼睛治好。可是每一次，医院的答复总是，再等等，再等等，目前还没有合适的眼角膜。
偶然的一个深夜，我们碰着了一个喝醉了的女孩，她被疾驰的车子刮倒，我们跑到她身边时，她好看的大眼睛正恳求地看着我们，我叫，晓落，快叫救护车。晓洛制止了我。等最后终于把她送到医院，她已经停止了呼吸。不久后，我拥有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找到晓洛，但他说，我只是威胁了老朱一下。决没有动过他一根汗毛。我向你保证！
我说，晓洛，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总会有人发现你威胁过他。
他拉住我，说，跟我走。我们都是罪人。
过去的一幕幕在我眼前划过。他说得对，我们都是罪人。那因为延误了治疗时机死去的女孩，那些被我们骗过钱财的人们。当然，还有栩生。
我咬咬牙，说，好。
五
我做了顿丰盛的晚餐。栩生很高兴，他开了一瓶红酒。
他第一次向我说起她的女友，一个任性的女孩，他身体不好，医生说，他的生命很有限。他不愿意拖累她，所以，迟迟不答应结婚。她不明白，一次次地负气离家出走。直至有一天，她在跑出去的时候遭遇了意外，再也没有回来。
栩生的眼里含满了泪。我那么爱她。如果她回来，我再也不会让她离开我。
他握住我，小米，你不会离开我。对吧。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
我说，栩生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栩生，我配不上你。配不上这样美好的生活。
他的眼里布满失望，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愿意嫁给我。
我再次说，对不起栩生。他说，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他的嘴角泛起点微笑来，不，小米，你不会离开我。今天下午五点钟，江滨路的一家小旅馆门前发生了一场车祸……
我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栩生很平静地看着我，他死了。小米，放心，他不能再要胁你跟他走。
我突然明白过来，是他，是他！我说，是你，你杀了老朱，现在你又杀了晓洛……我的脑子一阵晕眩，踉跄地往外走，没走几步，就摔倒了。
他说，你不能离开我。谁也不能让你离开我。
他冲我轻轻摇晃着酒杯，我在酒里放了一点东西，它会让我们永远不分开。
他的吻轻轻覆下来，温柔地沾在我眼上。我听到他喃喃地说，多么漂亮的眼睛啊。
意识模糊之前，我突然想起书房桌上的照片，那女孩的眼睛，我曾见过。多年前的深夜里的一场车祸，她曾恳求地注视着我和晓洛。现在，它镶嵌在我的眼眶里。
故事的最后，我活了下来，但永远也不会再获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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