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凉凉的地上，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我想一个人遇到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被人摧毁了意志。
就如同我现在，虽然明明可以大喊求救，但实在震慑于赵家父子的所作所为，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意志。
而我的命运，可能也要跟那个孕妇一样了。
肚腹里养着几百个虫卵，以排泄物为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时我就听赵临风笑道，“老东西走了，你还不起来？”
“什么？”老赵的儿子怎么忽然变了声音？
我急忙起身去看，不知什么时候，赵临风的样子已经彻底变了，竟然是刘步蟾！
刘步蟾冲我笑道，“我说，小朋友，你不是要做英雄吗？我还以为刚才你会冲出鬼阵，直接把老赵干掉呢！”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刘步蟾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他给了我做英雄的机会，然而我却做了一个胆小鬼。
“你TM耍我是吧！”我伸手就要打刘步蟾。
刘步蟾却抓住我手，道，“小声点！不这么演戏，能把那老东西骗过去吗！谁知道他会在这厕所安排什么机关陷阱！我这叫苦肉计！你懂不懂。”
靠，你苦肉计就是拿我当挡箭牌啊！
但仔细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个险中求稳的方法。
刘步蟾到外面看了看，没有人来，这才回来，掏出一些斧头凿子，让我把关着孕妇的便池打碎。
有刘步蟾在身边，我胆子大了许多，很快，就把便池砸烂，这时，一股烂臭味冲入鼻孔，我忍不住就要吐了。
接着厕所里昏黄的灯光，下面一个狭窄的坑里蜷缩着一个女人，全身都泡在人的排泄物里，臭不可闻。
这个坑被改造过，没有常见的排水系统和管道，而是在坑壁上凿了一圈孔洞，排泄物堆积到一定程度后，会从孔洞里漫出去。
我捏着鼻子，双手用力，把那女人从坑下面拉了上来。
她全身又脏又臭，眼睛里全是恐惧的神色。
想来，她也早就放弃求生的意志了，这个可怜人现在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女人应该也是吃了药，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我只好把她拖到洗手池边上，打开水龙头把脸洗了洗。
她的脸上全是污秽之物，清洁起来非常困难，我说了句，“忍着点”，然后大力地揉搓着她的脸。
刘步蟾站在一旁，也不帮忙，应该是嫌脏吧。
洗掉了脏东西，女人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眼睛里也少了恐惧，但还是有些呆滞地看着我。
我冲她笑了笑，道，“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女人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明白了。
这时刘步蟾不住催我，“行了，赶紧背上她走！”
我也知道夜长梦多，也不不是肮脏还是干净，直接把女人背在身上，对刘步蟾道，“好了，快走！”
却忽听一个声音传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这里是公共厕所吗？”
我猛然抬头一看，赵青山正笑吟吟地站在厕所门口，看着我和刘步蟾。
手上一松，女人就从我背上滑下来，瘫倒在地上。
“师弟，一向可好，别来无恙否？”赵青山对刘步蟾笑道。
刘步蟾此时一脸慌张，道，“师……师哥，我……”
刚才我明明看见赵青山已经走远了啊，他怎么忽然又回来了？
这时，赵青山一步步地慢慢走近厕所，我就见他身后竟然出现了无数幻影，影影绰绰间，透着一股邪气。
那一百多个鬼也去而复返了！
见我和刘步蟾呆立不动，赵青山笑道，“别吃惊，师弟，你苦肉计演的不错，不过你忽略了一点。”
“是什么？”刘步蟾看着外面那百鬼站立，脸上也写满了惊讶和忌惮。
“赵临风那个臭小子，怎么会如此好心，来帮我值班呢？哈哈哈哈……”赵青山仰天大笑，但笑容里却夹带着一丝苦涩。
他毕竟也是个老人，一个老人说出这样的话，难免内心酸涩吧。
“所以你就去搬救兵了？”刘步蟾道。
“救兵？”赵青山笑道，“对付你们两个，我还是有自信的。”指了指外面那站立的百鬼，道，“我只是告诉他们，今天，还可以带走一个心脏！”
我心下大惊，看来赵青山今天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两个了。
我指着地上的孕妇道，“先放过她，我随你处置！”
刘步蟾大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逞英雄！师哥，这次是我不对，不该坏了你的大事，你……你饶了我这次吧！”
说着，刘步蟾竟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苦苦求饶。
我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这个刘步蟾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难道真的如老赵之前说过的，是一个刻薄寡恩、手段狠毒的人？
那么，他之前对我说的一切是不是也是在骗我？
那么，难道赵青山倒成了好人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醒悟，其实最悲催的人就是我了！
我一直认为，这世上有好人，有坏人，互相敌对的一方必然是一好一坏，现在看来，他们一个以虐人为乐，不择手段地诓骗我，另一个满口夫子大义，却是一个孬种。
我对自己说——
以后谁的话都不要相信！
赵青山走到跪着的刘步蟾面前，蹲下身子，道，“师哥给过你很多次机会，这次……我放你走！”
刘步蟾连忙磕头谢恩，如丧家之犬一般爬起来，也不理会我，急匆匆地跑出厕所。
却听赵青山忽然冷冷道，“把心留下！”
“师哥，你说什么？”刘步蟾停住脚步，仿佛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我说，把心留下，我答应了这些人，要给他们一个心脏的！”赵青山慢悠悠地道。
“师哥，我……”刘步蟾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忽然一指地上的孕妇，道，“这个人还活着，你拿她的心脏也可以的！”
赵青山却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只是伸出左手手掌，道，“是你自己取，还是我替你取？”
刘步蟾在原地呆了片刻，还是下不定决心。
忽然，刘步蟾拔腿就跑，嘴里还不住道，“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师哥你饶了我吧！”
可还没等他跑远，赵青山一挥手，上百只鬼便奔上前去，将他围在中央。
我耳边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
好长一会儿，那些鬼在回到原位。
我一看刘步蟾那边，他的肚腹和胸口都被剖开了，里面的内脏全暴在外面，看着让人惊悚至极。
一个穿着蓝衣服的工人模样的鬼，正在将他的心脏塞入自己胸口，不一会儿，那个工人便复活过来。
跑来朝赵青山谢恩不止。
我见刘步蟾已经彻底咽气了，心里反而没有那么恐惧了。
本来恐惧这种东西就是有传染性的，现在好了，不过是一死而已。
“老东西！有什么本事你就冲你爷爷身上招呼吧！我绝不求饶！”我冲赵青山大吼道。
这时，我就听女厕所里忽然传来一阵shen吟声，既像享受的声音，又像痛苦的声音，跟我第一次在女厕所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可是老赵此时就站在我眼前，那么肯定不是他发出来的声音！
难道女厕所里还有人？！
赵青山打了个呼哨，那呻yin声便停住了。
难道厕所里有鬼？
那个鬼还被赵青山操控着？
就在我脑中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一个东西从女厕所里蹿了出来。
那竟然是一只猴子！
只是那猴子通体都是绿色的，还长着四个耳朵，诡异之至。
那猴子在赵青山的脚边依偎着。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我说道。
“这东西叫长右。”赵青山爱怜地抚摸着那只猴子的头，道，“这世上也就只有它能发出那样的声音，不过……这可能是世上最后一只了。”
“你是说，刚才那shen吟声，是它发出来的？”我难以置信地说。
赵青山没有回答我，而是打了个手势，那个叫长右的猴子就咧开一张嘴，露出里面的尖牙，接着从它的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怪异的呻yin声来。
我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第一次听到的叫声，既不是人，也不是鬼，竟然是一只猴子！
“你为什么把他放厕所里？不会就是为了吓唬我吧？”我说道。
“当然不是，”赵青山道，“那天只是凑巧，长右在收拾那个虫子坑而已，它喜欢边干活边出声。”
我猜测赵青山嘴里说的“虫子坑”，应该就是关着孕妇的便池下面的坑吧。
想不到就在我第一天上班，胆战心惊地听着女厕所里奇怪动静的时候，一只四耳猴子正在里面搞施工作业！
难怪之后我听到吱吱呀呀和有人在啃东西的声音，看来那就是长右在完成坑洞时，安装陶瓷便池的声音！
而这个死猴子也真是胆大，它竟然料定我不敢进去查看究竟！
直到那个美女踩着高跟鞋，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它知道是有人要进女厕所，这才停下来，那怪异的声音自然就戛然而止了！
可笑的是，我竟然把这一切都当成是闹鬼了。
想想如果当时，我胆子大一些，冲进女厕所看个究竟，是不是这个孕妇也就不会遭受如此磨难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痛恨自己的无能，结果只能是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我指了指地上的孕妇，道，“那你为什么要戕害一个孕妇，她可是无辜的！”
“无辜？你觉得她无辜？”老赵忽然变得恶狠狠地道，“那我问你，你有母亲吗？”
我摇了摇头，道，“问这个干什么，有关系吗？”
“哟，你还是个没娘的孩子！那好吧，我告诉你，”老赵指了指地上的孕妇道，“这本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可她却偏偏不学好，不是去夜店胡搞，就是和人约pao，而且她还吸毒，这样的人，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虽然我也知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些话，现在的女人要是有心做出格的事，往往比渣男还要过分，可是就因为她不检点不自重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吗？
“那你也不应该让她受这样的罪吧？更何况，现在这样的人也不少啊，难道你都要如此处置？”我说道。
“哼，若是我年轻的时候，这样的人有一个我办一个，有一百个我就办一百个，”说着，老赵叹了口气道，“可是现在我老了，实在是有心无力。”
我心想，果然现在不是老人变坏，而是坏人变老了，也幸亏您老人家及时地老掉了，否则我们这社会还不被你整地一塌糊涂！
“我想，你要是死了，应该就更好了。”我幸灾乐祸地道。
老赵看了我一眼，却并没有生气，而是慢慢道，“那天，她挺着个大肚子，来上厕所，我一见她的脸色，小脸蜡黄，萎靡不振，就知道这人有些问题。于是我就假装不知道里面有人，在厕所门口看了看，却正看见她在吸食毒品！我好心劝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把毒给戒了吧，可谁知她不但不领情，还说要找帮人收拾我呢！”
我心里暗暗发笑，这老东西往女厕所里偷看，骂你都是好的了，换个人，没准直接上手打你了！
“你说，这样的人，既不爱惜自己，也不顾孩子，还有活着的必要吗？我想，等她十月怀胎临死的时候，应该会感激我的。”老赵说道。
“感激你？为什么？”我好奇道。
“因为我让她知道了生命的意义。”老赵悠悠地看着远方，道，“有些人虽然活着，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活着。”
我看着老赵那黑漆漆的脸庞，忽然想起了电锯惊魂里的那个老头——都想通过残忍的方法来告诉人怎么活着。
“那我第二次听到的叫骂声，就是她发出来的了？”我忍不住问道。
老赵点了点头，道，“在你来报道的前一天，我就把她控制住了。当时关在我家里，我劝了她整整一天，还把身份证拿给她看，让她去戒毒所，我以人格担保她没事。可这人顽固不化，死活就是听不进去。没办法，我才在你来报道的当天，让长右来给她弄一个更好的所在！”
难怪当时我听到女厕所里不停地在叫骂着“姓赵的”，原来老赵曾经把身份证给女人看过，她应该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对赵青山这样的人不屑一顾，所以只记住了他姓赵，骂了半天也没有别的话。
但我心里仍有疑惑。
“那为什么后来我听不见她说话了？”我问道。
“呵呵，你当时听到她说话，只是我的一个失误。小娃娃，你现在死期将至，我也不怕把秘密都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你喝了一瓶冰红茶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吗？”老赵笑道。
这是我心里一直的疑惑，我想那个孕妇应该也是和我一样中招了，才动都不能动，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的。
“实不相瞒，小老儿我略懂医道，想让一个人说不出话，只需要弄点漆树酒给她喝就可以；而要让她不能动，也只需要给她吃点白龙须就可以。你那冰红茶了，混入了这些东西，你自然就中招了！”老赵叹了口气，道，“唉，只是这些东西不好搞到，当时我给这女人吃的时候，没有掂量好分量，所以，到了半夜的时候，药效就失去了，唉，百密一疏啊……”
“幸亏长右发现地及时，打开便池，给她灌了更大量的漆树酒，这才没出茬子！”老赵接着解释道。
靠，这死猴子能耐不小啊！
“这猴子怎么发现的？难道它一直呆在厕所里？”我惊讶道。
“呵呵，”老赵笑道，“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吗？我当然要给自己留个后手了！所以我就叫长右躲在厕所的角落、窗边、甚至是房顶上，为的就是监视着你。小娃娃，实话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的。这也就是你没有进女厕所发现什么蹊跷，否则的话，长右早就把你解决了！”
我看了看长右那手骨嶙峋的身子骨，心想难道我还打不过一个臭猴子？
不过这臭猴子着实有些能耐，平日里蹑足潜踪，我竟然发现不了。
看来这公厕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人，这猴子全都要一一躲避隐藏，它唯一放心的，竟然就是我——这个胆小鬼。
此时夜渐渐浓重起来，天上一个毛月亮透出微微的光，公厕外百鬼没有离去，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老赵，你好手段啊！”我忍不住道，“看来我洗澡的时候冒出来的那个鬼，也不是刘步蟾弄的了，而是你，对吧？”
“刘步蟾？哈哈，他也就是有一个好名字罢了。当年师傅教他八步赶蟾的修炼之法，他学了个半吊子。他说曾经开过天眼？那只是入门的基本功罢了，没什么稀罕的。”赵青山道，“我早就说过，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侥幸逃过一劫罢了。当时如果你不回来，我会让更多的鬼去拜访你的！”
“你费尽心机让我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说道。
老赵看着我，幽幽说道，“因为你本来就是个送死的人！”
文/《地狱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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